说话的是中年人,朝着陈操这边抱拳道:“我家大人夸赞这位公子诗词意境高,不知道公子高姓大名?”
陈操正要说话,旁边的李湘却接声道:“金陵纳兰容若...”
陈操仔细一看,隔壁船的确也是官船,而且打着的旗号乃是吏部尚书的旗号,大明朝天官...
陈操思绪正在腾飞,那边船走出一个白胡子老头,带着笑意望着陈操道:“原来是纳兰先生,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陈操赶紧朝对方拱手道:“不敢不敢,不知道尊驾...”
“我家老爷乃万历十一年进士,现任吏部尚书张问达...”旁边的中年人高声唱名道。
“原来是张大人当面,晚辈失礼了...”陈操说着又行了一礼。
“原来是张叔叔,您身体可好?”李湘朝着那边说了一句。
张问达眼神不是太好,再加上夕阳斜下,仔细看了许久,才道:“对面可是太仆寺李大人的千金?”
两座官船都在德州靠岸休息,码头上有专管的驿站,饭堂修缮与客栈差不多,当下两边人都聚集在了一起,此刻陈操才发现,张问达身边除了一些青袍官员外,还跟着不少锦衣卫。
而自己这边他却没有穿飞鱼服,却是赵信几个穿着飞鱼服,两下一看,原来都是通道。
张问达只以为锦衣卫护送李湘回南京估计是有什么公务,身后便有人提点最近有押解松江卫指挥使卢华的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来京,很有可能就是对面的这群人。
“侄女见过张伯伯。”张问达坐定,后入的李湘赶忙上去屈膝行礼。
李懋桧是万历八年的进士,比之张问达早了三年,在大明官场这个最重出身的地方,即便李懋桧官不高,但资历却比张问达要多,更何况两人师出同门,两家关系非常要好,李懋桧能入京为官,张问达在背后也出了不少力气。
脑海中闪现着张问达的资料,但也很少,陈操只知道这个张问达乃万历至天启朝内有名的官,名在这个老头子不结党不营私,是少有的正直中间派,而且其本身是有一定学问实力的。
张问达笑着点点头:“你怎么南下了,你父亲可知道?”
李湘含笑道:“伯伯不必担忧,家中在金陵有些产业,家父在京中用度,还得靠这些去支撑,我家就我一个后人,可不能断了这生意,否则家父在京中连宅子也买不起。”
“也是,”张问达以老奸巨猾形容最不为过,转头看着陈操,再看他身边的赵信等,便道:“方才听闻纳兰先生佳作,再看其人,与京中传言相差无几,”
话里两头懵,还未等陈操作答,只听张问达道:“你怕就是锦衣卫千户官陈操吧?”
既然被识破了身份,陈操也不敢再装了,对方可是吏部尚书,于是拱手:“下官见过尚书大人。”
“嗯...”张问达上下打量了陈操,先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却又露出了严谨的表情,指着身后的锦衣卫道:“本官身后这些个锦衣卫,乃是你们北镇抚司的人,你可知道他们去哪里?”
陈操拱手:“还请尚书大人明示。”
张问达看了看和陈操站在一起的李湘,不禁摇头:“数日前,有人接到举报,言南京锦衣卫在一桩公案上徇私舞弊,擅改刑狱,锦衣卫乃天子亲军,事情经通政司传到内阁,陛下知晓后,龙颜大怒,命本官南下之时,好好看看是怎么回事,这几位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就是南下负责监督的。”
陈操心里一惊,张问达这个老油条乃是吏部尚书,按理是完全不用理会陈操这个锦衣卫千户小官的,而且锦衣卫在文官心中形象一直不好,没几个文官会和锦衣卫打交道,现今却对陈操说出了这么多话,想来定是有原因:“下官愚钝...”
站在张问达身旁的锦衣卫前出,朝着张问达欠身,然后又朝陈操抱拳道:“陈大人,卑职乃北镇抚司经历司参事张伟,奉指挥使大人命,前往南京调查这次事情的起因以及旁听过程。”
“既然在这里碰见了陈大人,卑职索性就当着张尚书的面,先询问一下大人,数日前,有一封举报奏章写到了都察院一名监察御史手里,当中写着南京北城兵马司总旗宋澈杀江宁秀才张亮一案...”
陈操听到这里心中一阵颤抖,宋澈案子都结了,怎么会有举报信,而且看样子是直接找自己的。
只听张伟接着道:“举报信上说,时任南京锦衣卫千户官陈操与宋澈关系匪浅,并有私下帮宋澈摆平案子的举动,宋澈以总旗身份杀秀才张亮,按律是要斩立决的,不过因为陈大人的关系,应天府判了一个过失致人死亡的罪名,苦主家人又告到了京师刑部,负责卷宗的员外郎查阅了南京送来的卷宗,而后便产生了怀疑。”
嘶...
陈操心中猛跳,说白了,这下是有人整自己,但仔细回想自己在南京从未得罪过权贵,到底是谁?
“纳兰先生,”张问达并未改称呼:“怎么了,你有心事?”
卧槽...
居然被张问达看出来了,陈操索性不避讳,既然张问达会在这里提出,那么就能证明一件事情,这个老家伙不会害自己,当下抱拳道:“尚书大人明鉴,宋澈案子乃是应天府断的,卑职从未插手过,更不会去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陈操猛然回想刚才张伟说过刑部的员外郎,而后脑子转的飞快,顿时想起一件事情,然后歉声道:“劳请尚书大人,接状子的刑部员外郎是哪一位大人?”
张问达眯着眼想了想:“好像是顾大章,”说着转头看着自己的管家:“是他吧?”
管家点头,陈操长吸一口气,露出一种坦然的感觉,然后又问道:“他可是有一个儿子叫顾麟生?”
“你认识他?”张问达眼神有些精光,这老头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事情。
“那就没错了...”
陈操这下心里很舒坦,至少知道对手是谁,这种栽赃的事情最怕对手在暗地里下狠手,否则自己连应对的出发点怎么找都不知道。
张伟看着陈操的表情,然后又道:“陈大人,卑职这里有一封公文,指挥使大人说到南京之后就得公布。眼下这里既然见着了,卑职想着同为卫中同僚,可先告知陈大人。不知道尚书大人的意思。”
张问达冷哼一声不说话,张伟才掏出那一卷公文道:“指挥使大人有令,抵达南京之后暂时停止掌刑千户陈操的职位,等事情真相大白之后再恢复,在此之前,陈操一切行动,必要听从官府的安排。”
嘶...
这下陈操可是打心底慌了起来。
李湘看在眼里,多少也知道了事情的起因,毕竟是针对陈操的,当下便露出着急的表情,然后看着张问达,急声道:“伯伯,陈操定然是被冤枉的。”
“公道自在人心...”张问达说着,转换了一种表情,然后站起身道:“行了,听说山东内的运河风景名胜比较多,本官难得下一次江南,也得趁着这个时候好好玩耍一番,侄女,你可愿意陪着老夫我一起游玩?”
李湘此刻为了陈操也慌得很,但见张问达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得不点头:“一切全凭伯伯做主。”
张问达点头,有转头看着张伟:“张参事,你呢?”
张伟收起公文,异常谦虚道:“下官奉指挥使大人之命护送尚书大人南下,自然是尚书大人去哪里,下官就跟去哪里。”
“嗯...”张问达满意的点点头。
陈操愣了片刻,见张问达面带笑意看着自己,心里顿时就明白过来,然后朝着张问达躬身行礼道:“多谢尚书大人,下官还有些事情,这就告辞了,南京再见。”
出了驿站,陈操赶忙召集赵信几个人,然后沉声道:“准备快马,一人双马,两天之内赶回南京。”
“啊?”赵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德州距离南京正常速度走下去怎么要七天时间,两天回南京就好像陈操第一次骑马被刘磊逼着五天到天津一样:“大人,这么下去胯可受不了啊。”
〹“哼...”陈操盯着赵信冷笑一声:“你要是两天内回不去南京,老子倒台了,你们几个别说升官了,还能不能保住你们现在的位子都是一个未知数。”
赵信见陈操说的这么正式,也感觉陈操不是开玩笑,便下令人去驿站牵马:“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回去再说...”
两天之后,陈操一行人准时出现在江宁县城门之前,当中一匹马已经累得吐了白沫被扔在了路边。
风把脸刮得破了口子,嘴唇也因为风的缘故出了不少破口,上面还有不少干涸的血迹,但这些对于陈操来说,问题不大。
“大人,进去吗?”赵信沉声道,路上陈操已经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几人,赵信气得更是想要杀人。
“只要张问达不到,扣押我的命令也就没有来,想来指挥使大人也肯定当中有什么误会,才会这么对我。”说到此处陈操心中对骆思恭的好感又多了许多:“现在老子还是掌刑千户,谁都不敢拿我怎么样。”
“进城之后,分人把守四门,以查倭名义只准进不准出。”
“是...”
江宁县衙内,陈操正在调查卷宗,然后打包带走,县令七品官,不敢把陈操这个锦衣卫千户怎么样,也是小心翼翼的满足了陈操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