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恩起身走到厅前,环视校场上黑压压的一众官兵,大声道:“本官来此,只为一件事,那就是发饷!唱到名字的,就上前来领钱!现在开始罢。”说完他便坐在演武厅屋檐下一面交椅之上,默不作声往下瞧着。
队伍又骚动起来,许多士卒都流露出欣喜的神色。
就在此时,一个四十出头的四品都尉冒雨打马奔入军营,滚鞍下马跑来演武厅前,向郭继恩抱拳行礼道:“末将前军乙师丙旅丙团团练段西龙,参见统领!”
潘至耀与身后的两个虞侯见段西龙突然赶来,都是面色大变。
“竟然真的是你。”郭继恩瞧着这个容颜有些苍老的团练,不禁出神,“我年幼的时候,曾经在都督府见过你,你还给过我糖饼吃呢。段团练,你不是在前军甲师做着巡检,怎地又成了乙师的团练——身穿四品军袍,却做着五品的官儿,这事倒是稀奇。况且你不是在马城,如何这么快就到了?”
“马城?职下不曾在马城,只在府城之中自家宅院里啊。”段西龙闻言疑惑不已,抬头瞧着郭继恩,心思电转,他按住心绪沉声道:“回统领的话,末将乃是恶了赵点检,被他发落到乙师来了。”
郭继恩说话的声音传入潘至耀耳中,他一颗心直往下沉,“哦,你怎地会恶了赵点检?潘点检对我言道,前军乙师丙旅驻扎在马城,你如何又会私自出营,跑回自家宅院去了?”
段西龙咬咬牙,痛心疾首回话:“因为赵点检吃空饷吃得太过了!属下苦劝不止,惹怒了赵点检,是以将属下发落到这边。还有,前军乙师并无兵马驻防马城,全部都在此处!属下私自回宅,这个的确是属下藐视军纪,属下甘愿受罚!”
“你胡说!”潘至耀身后的龙万言惊怒不已,“姓段的,潘点检平日待你可不薄,未想你竟是个狼心狗肺之辈!统领休听他一派胡言,分明是他临阵之时未战先逃。这是个原该处斩的逃军,是赵点检寄下他的人头,戴罪发落至此。此人不思悔改,却还胡言构陷,左右来人哪,快将这逃军拿下!”
郭继恩皱起眉头,也不转头,直接喝道:“给我砍了!”
“是!”立在郭继恩身侧的张季振一个箭步抢了过去,同时已经拔刀,接着一记斜劈。众人只觉刀光一闪,那龙万言躲避不及,当场鲜血飞溅,一颗头颅被斩了下来!
演武厅前几个军官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快的刀。
那颗头颅骨碌碌滚到了台阶之下,没了头的身躯也颓然倒地。细雨飘落下来,雨水混着血水流淌下去,空气中寂静无声,几个录名字的文官转头瞧着这一幕,都是不寒而栗。潘至耀身后的另一名虞侯,身子僵立不动,牙齿却在格格打颤。
程山虎这已是第二次见到杀人,当真是眨眼之间人头落地。比上次在西苑军营眼见着曹靖将那元方烈一刀割喉还要利落。饶是他先有预料,仍然止不住心下砰砰乱跳。他再瞧瞧毕文和、王庆来等几个军官,都是有如铁铸一般,竟是纹丝不动。
锵啷一声,张季振还刀入鞘。潘至耀再也站立不住,噗通跪倒,颤声哀求道:“合是小人该死,万请统领恕罪!”前军乙师的三个巡检彼此对望,然后也跟着跪下,那几个团练则都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
“你们先跪着吧。”郭继恩淡淡说道,“段都尉,且请过来坐着说话。”段西龙忙应了,上台阶了寻了一副交椅,双拳按在膝上,坐得笔挺。于贵宝瞧得仔细,这段西龙虽然端坐,双腿却是在微微地发抖。他想了想走下台阶,吩咐文官们:“接着发放罢,儿郎们还在冒雨等着呢。”
于是三员从事坐在伞下,旁边立着燕都来的军士,文官每写下一个名字,军士便大声喊出来。被叫到名字的士卒小跑上来领钱,并在纸上画押。每一个名字,军士都连唱三遍,若无人上前,官员便记录在另一张纸上。偶尔有几个名字,是尚在四面城门值守的,便由同袍代领,也同样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