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乔心中猛得一痛,一些莫名的情绪汹涌而来,险些无法自持。
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才进了城门。林羽乔别过大叔在大街上闲逛起来,想再寻找些记得的人或物,可走了半晌仍是徒劳无功。
不远处一条河由城外贯入,有妇人在河边浣衣,她过去洗了把脸,一番奔波的燥气随着清凉的河水一扫而光。
在城外时,她顾虑着荒野凶险,洗了脸更容易被人识破女儿身。眼下,彻底清洗一番,水中映出的竟还是自己的长相,原来她与越淳衫容貌也极其相似。
看着清漾着波纹的水面投影的倒影,林羽乔想起宇文尚卿为越淳衫所作画像,心中又是一恸,那幅画至今仍藏在越淳衫闺阁之中,她不敢让任何人别人瞧见,只能将落款处那两句时时在心中念着。
“袅袅青丝碧云波,滟滟澔眸玉衡落”。
林羽乔不敢咂摸心中千般滋味,只尽量客观地剥离出线索:越淳衫不识民间疾苦,认得城门却对城里完全不熟悉,凭那感觉判断她还同大将军之子关系甚密。
显然越淳衫的出身很不一般。
河道一旁醉仙楼,一身着云白长衫的男子正临河而坐,目光牢牢锁定在她的身上。
“……公爷,城里还没有消息,属下觉得既然是昨天的事情了,人不太可能还在城内。”周正俯首于白衣男子身前,语速极快地复了命,却听不到对方下一步的指示。
周正被江夏王安排来扶助忠勇公的时间不长,对他的脾性不十分了解,但忠勇公因为王爷的缘故很是看重和信任他们,从未慢待。于是此刻周正不由有些犯嘀咕,不知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合适,略抬了抬头,就见忠勇公的目光正锚定于一处。
他也循着看过去,见是一身着粗麻布衣的年轻男子,刚刚净过的脸白皙透亮,面容清秀,与他一身的粗布衣裳很是不搭。
周正不由愣住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但想起自己刚说过的找不到人的话,他又觉得脸上火辣辣地。
忠勇公对他的反应浑然不觉,迅速起身下楼,跟了过去。
饶是林羽乔浑浑噩噩,也终于察觉到有人在尾随自己——他做得太过明显,似乎根本不在意她会发现。她不由心慌起来,想快走几步甩掉这个尾巴,无奈路不熟,很快便走进了死胡同。
眼见着没有前路了,她索性回过身来。
眼前是两名男子,为首的那个身形修长,皮肤白皙,剑眉凤眼。林羽乔却顾不得欣赏,熟悉感伴着惊骇袭上心头。
越淳衫认识这个人,他是忠勇公莫廷轶,虽与他只见过一次,但因莫氏兄弟二人俱是相貌出众且有种不同于宫中多数人萎靡之气的奕奕神采,因此印象极深。
“昭璧公主。”莫廷轶微微躬身行过礼,用的是敬称,神色中却唯有肃然而看不出半分恭敬。“臣特来迎公主回宫,还请公主先随臣回王府歇脚。”
一些记忆随着忠勇公这番话而清晰起来。越淳衫的出身的确不寻常——她是大越王朝的嫡长公主,封号昭璧。兴庆十三年末,北疆临时换帅,她的心上人宇文尚卿奔赴前线接替主帅之位,就在昭璧日夜期盼心上人凯旋归来时,却被指婚与江夏王爷,而事前没有半点征兆。
北疆千里之遥,此事又非军政大事,宇文尚卿闻得消息时已是最近,他立刻派了可信之人带信回京,说大战在即,他必须顾及宇文府不能立刻脱身离开,请昭璧给他这几天时间,若此战得胜,他立刻返京,请她随他远走天涯,若此战失败,他绝不生归,请她再务挂念。
昭璧本就悲痛欲绝,如今见他竟弃高官厚禄于不顾,一心只惦念着自己,心中的胆怯顿时一扫而空,哪里还有半点犹豫。
很快,捷报传来,逃出宫的安排在同一时刻偷偷传到了她手中。在宇文尚卿的安排运作下,昭璧顺利地出了宫门,出了城门,却在得见心上人之时,遭黑衣人偷袭丧命。
此刻,林羽乔眼前的忠勇公莫廷轶是江夏王莫廷轩的弟弟。
莫家祖上随开国皇帝起兵,建国之时便已封候拜将,是战功赫赫的武将世家。
到了莫氏兄弟这一代,哥哥自幼便随父在边疆征战,功勋卓著,在军中威望极高,弟弟虽也自幼习武,征战时也屡屡随行,却总是经营后方,因极少领兵,鲜有战功。
老国公过世后本由长子袭了忠勇公的爵位,但因后来莫廷轩又屡立奇功,满朝无出其右者,皇上破例授其江夏郡王之位,忠勇公的爵位由莫廷轶承袭,并另赐了莫廷轶忠勇公宅邸开府。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林羽乔自然是有种本能的抗拒,思绪中因为宇文尚卿而起的不甘情绪压也压不住。
可她却连细想都来不及,就听对方冷冷道:“既然如此,恕臣冒昧了。”
他的手臂微微一抬,林羽乔感到一股猛烈的香气直入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