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渐渐传出一些赞同声,不消多时,紧张的气氛便尽数消散了,众修士中走出来一位老者,看起来很是德高望重的样子,“此事是我们欠缺考虑,如此人心不稳,随意针对,实在有失门派颜面,还请英姑娘包含则个。”
朱英笑道:“无妨,各位想明白便可。今日各位除妖也辛苦了,还是早些回客栈歇息吧。至于少庄主,”朱英又转向梁兴,“您还欠温道长一句抱歉。”
看着梁兴一脸不甘的样子,温念摆了摆手,道:“抱歉就算了,在下也不甚在意。”
梁兴咬了咬牙道:“温道长倒是有气度。”
温念微微一笑。
梁兴到底是道了歉,听着那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道歉之语,温念心里偷乐,要说他不是故意的也不算,毕竟他也想得到梁兴一定不会当着这么多修士以及朱英的面就这么一走了之,不过这也只能说是……小以惩戒。
修士散尽,梅玉生原本还想留下来跟温念说两句,被温念一个眼神遣走了,朱英看着修士们离开的背影呼出一口气,于是这场小小的猜疑闹剧也算完结。温念向朱英道了谢,她却只道是还了悲暮山相救的恩情,便举步离去了,看着朱英洒落的背影,温念感慨道:“倒是个豁达的姑娘。”一转身,原先还一直在身侧的傅渊却不见了,连忙沿着小道向西苑他们如今的住所追去,看到那袭熟悉的背影,温念远远喊了一声,那身影听得声响驻足回望,依旧是淡淡的笑,永远挂在嘴角,明明眼睛里都没有笑意。
温念在他身前停下,弯腰喘了口气道:“怎么走这么快?”
傅渊盯着他的头顶,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方才为何拦我?”
温念一顿,才知他是记恨那时自己没让他出手,所以不等自己就先走了,于是起身笑道:“不拦着你,那些人今日可就要有血光之灾了。”
“……他们不讲理。”
“你与凡人计较什么?”
傅渊低头不语,转身朝前走,温念默默在后头跟上,“若当时你身份暴露,那我们的立场才危险。”
傅渊依旧不语,温念却叹了口气,“小魔尊怎的如此沉不住气。”
“……”傅渊突然驻足,“你也道我是魔,魔生性杀戮,如何沉得住气。”说着大步往院中走,不再等温念。
温念看着那怒气冲冲的背影眨了眨眼,“这是…生气了?”可是…为何?他说什么了?温念越发觉得这小魔尊脾气怪异、莫名其妙。
小院依旧清冷,除了偶尔传出的鸟鸣,再无其他。这座院落是朱府西苑,几日前朱惑年为表答谢暂时让温念二人住下的,西苑统共也就两间厢房,一左一右隔着,温念住左厢房,傅渊则住右厢房,房前有一水池,池中几朵睡莲,池上还有一小座石桥,不甚美观,池边那株桃树是姻缘鸟最喜欢的,应是与姻缘树相仿的缘故,整日睡在上头,才几日都没跟着温念,如今闻见温念的气息,又扇着翅膀飞来,停在了温念的肩头,亲昵地蹭着他的脖子。
温念抚了抚姻缘鸟的绒羽,看向紧闭的右厢房的木门,微微叹了口气,心道这小魔尊脾气还不太好,抬了抬手,轻轻推开了木门,正看到傅渊一个人坐在床头发呆,竟然没有意识到温念进来了。
他走到傅渊面前,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不过房里有些暗,他没有看清,于是又戳了戳他的肩,“想什么呢?”
傅渊回了神,看到温念却再次晃了下神,末了微微一笑,“没什么。”
温念抱着姻缘鸟站在旁边,看着他的脸色道:“你生气了?”
傅渊站起身,笑着走近温念,将额头轻轻贴在温念的额发上,“我怎会与阿念置气。”
温念心脏的位置突的跳了一下,但是他只是皱了皱眉,淡淡地“哦”了一声,并且迅速退了一步,与傅渊保持了相当的距离,“既如此,我便走了。”然而还没走几步就被唤住了。
“阿念,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此次下凡的目的?”
温念仰头思考了一番,又低头看了眼已经没心没肺睡着了的姻缘鸟道:“告诉你也无妨。”
于是温念便将在姻缘司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给了傅渊听,包括自己如何无辜地走进姻缘司,如何发现姻缘簿上的问题,最后如何被迫下凡,总之一句话,苦不堪言。
傅渊笑着听完温念的说辞,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所以,你是来毁人姻缘的。”
闻言,温念喝了口茶严肃地道:“怎么能说是毁人姻缘,这叫纠正姻缘。”
傅渊挑了挑眉,“纠正?”
“嗯~”温念道:“他们的姻缘本就是被错牵的,所以要纠正过来。”
傅渊却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错牵的姻缘也是缘,你就这么二话不说地来剪断他们的缘,与他们而言,岂非不公。”
温念皱了皱眉,“但是朱英是人,离冉是妖。”
“所以呢?”
“人妖不得相恋。”
“为何?”
“有违天道啊。”
傅渊低头一笑,“为何?”
“……”温念突然一顿,瞳孔缩了缩,竟然无话可说,他从未想过为何异族相恋就一定有违天道,他只知道,“这是…天道定的规矩。”
傅渊敛了笑,托着腮又道:“为何天道定的规矩,就一定要听,要照做?”
“……”这回,温念被彻底问倒了,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回什么,傅渊的问题听起来有些禁忌,但是他竟然在一瞬觉得傅渊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很快他又想到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傅渊疑惑地眨了眨眼,“阿念你笑什么?”
温念摇了摇头,“是我错了,我不该跟魔计较这些,”他止了笑抬头,“毕竟魔崇尚自由,一向不受规矩约束。”起身,大步走出傅渊的厢房,“走了。”
傅渊也跟着温念走出屋子,“去哪?”
“散步。”
“阿念,”傅渊再次叫住了他。
温念半侧身,余光瞟向身后的傅渊,“嗯?”
看着那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夕阳的余晖落在那张脸上,柔和的、又是冷漠的,傅渊沉吟道:“你觉得,异族相恋,有错?”
他的眸中有些看不明的东西在闪着熠光,温念没有看见,而是望着院中那株桃树想了想,道:“这么跟你说吧,我觉得没错,但我不会去做。”说着头他也不回地出了小院,留了傅渊一人,独自站在那汪清澈的池水边,一片桃花落在他的肩头,却很快被风吹走了,身侧双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节骨一点一点泛白,似乎还有点点猩红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