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迷蒙的双眼眨了眨,依稀可以看清头顶郎朗晴空,一阵阵呼啸的狂风吹起紊乱的发丝遮住了眼睛。
伸手理了理头发,许雨铭坐起来,感觉全身酸麻,略微活动了下身子,他没有看身后平台中央散发阵阵腥气的铜炉,而是倚扶着突出的巨石,盯着身前翻滚不休的云海。他感觉似乎世界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孤独寂寞的情绪席卷了他整个脑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将看上去很是纤弱的身体更加蜷缩了起来。
额前散乱的墨色发丝不停舞动,微闭的双眸不时颤动,乌黑的眼睫毛遮不住目中那一抹隐藏的寂寥。许雨铭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渐渐老去的父母,他们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好,跟姑舅一起买了好多田地,如今自己被困这百丈巨峰之上,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家跟双亲见面。
他一直在回避想这个问题,自从开始习练那本[低级聚气要诀],得到了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再到遇上林姓老道,见识到了那种种神通,他便痴迷于这一切。痴迷这强大的力量,痴迷永葆青春长生不死,他心里很明白,就算他跳下这百丈巨峰,侥幸跳入来时峰下的那巨瀑中,能留的一条性命,但他和他的父母,也已经是两类人了。
甩了甩头不再想这些,许雨铭目中眸光一定,唇中喃喃道:“炼完这血炼丹,我便跳下这巨峰,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罢。”回身立起,发现那储水的石池中存水已然不多,不过想来应该够了。
许雨铭抬步上前,忍住身体的酸麻无力感,踩着铜炉的爪子翻进了这一人半高的铜炉中,取出了一块软糊糊的散发着血腥香气的暗红色丹材。想必这就是那老道一身参杂着那些灵药的血肉精华罢,许雨铭看着此物心中不由的一笑,这妖道乱杀无辜,终于圆了因果死有余辜,内心的阴霾似乎也缓解了一些。
手里托着这一坨暗红色的东西,不由感叹这铜炉的奇妙之处,看上去只是个普通铜炉,此物却肯定不止那么简单。
老道的尸体混着一堆药材丢进去,添加的只是凡水,此炉却能熔炼其精华于一体,想必这就是[凡炼之法]的丹炉,有种种烧炼妙用,若是凡间铜炉,同样的东西丢进去,只怕水烧干之后是药材炖补人肉干了。
左手拿着这他自己研究的“第二味药引”,飞奔到石室中取出那基础的丹材,他可没有忘记,这基础丹材乃是七七四十九人的精血熔炼,那熔炼之法不是放入铜炉中和水煅烧那么简单,还需要一些手印辅助,虽然丹方上有手印图示,但是自己没有灵气运行也是无用,想到这里许雨铭不由庆幸老道提前炼出了这基础丹材,自己才能勉强照虎画猫,完成这残次的丹药。
将三样东西直接丢进了铜炉中,舀光了石池中最后一点冰凉刺骨的储水,把剩下的树枝都填充其下,许雨铭用前夜未干的的炭火引燃了火焰。
许雨铭取过一个蒲团,盘膝端坐,清秀的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弯月牙,煞是好看。丹田中那一丝内气不停按照[低级聚气要诀]的运功路线运转,一点点壮大,从神厥穴起,至中丹田绛宫循环,速度越来越快,不停冲击绛宫壁障,却始终不得冲破。
每次运转这内气壮大一分,似乎就能冲破绛宫壁障,到了黄豆粒大小粗细,那丝内气却轻微一颤,缓缓消散,只剩下原来的头发丝粗细,再不能壮大一分。
许雨铭面色冷漠,心中不由有些烦躁,他忍下腹中的剧痛,面无表情,继续闭目运转内气缓缓壮大,似乎自己没有灵根的事实被忘记了一般,清秀隽美的脸上眉头紧皱,带着不容置疑的犟性,我许雨铭不信,上古时期的人族,人人都可修真!为何到了古修真时期,就出现了灵根一说!
这灵根一说虚无缥缈,看不到摸不着,修真界深信不疑,影响了十一洲数十万年。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些测试灵根的低阶或高阶法器的炼制方法修真界一直都有各种流传,最低级的法器聚气初期便可以炼制一二,经过法器测试的无灵根者吃什么灵丹妙药也确实不能冲破聚气一重这一个壁障。不过凡事皆有例外,若是破丹成婴分化元神之境的恐怖存在用元神法体为凡人度神塑脉,那即使这个凡人经过法器测试没有灵根,他却依然可以修炼修真功法,而且会资质超绝,最低成就也是筑基宗师!还有几味上古的灵丹妙药也有此功效,不过在数十万年的变迁中,早就湮灭不知何处。
此书只是略略一提那些古修真隐匿灵山秀水,将不能修真的人族丢弃,在这其中,可是有着什么蹊跷!许雨铭心思电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悟性极佳,此刻分析之下,已是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想。
睁开眼睛,将功法运行最后一个小周天,站起身来,仰头看去,道场外已是璀璨星空,偶尔还会有一颗拖着银白光尾的流星从夜空划过,甚至有的山脉深处,若是运气不好,那流星便会落在那山脉中,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灾难。
许雨铭走向那个铜炉,目中有一丝期待,空气中有一些淡淡的臭气,他使劲推开铜炉的盖子,臭气顿时放大,恶臭腥味扑面而来,熏得许雨铭皱着眉头胃肠蠕动,差点将胃里仅有的酸水吐将出来。
许雨铭疑惑的看着手里这颗拳头大散发着腥臭的黑红“泥糊”,说它是一颗,形状却是不规则,但隐约有一丝圆形。
许雨铭没有施展任何的手印,只是靠着凡炼之炉凡火烧炼,他本来没有报太大的希望,毕竟药引就不对,那老道不知破没破过身,而且也没有吸收辅药的药力,就直接炼将进去,手印也是一个也没有施展,这次居然能出这“一颗丹药”。
那[血炼经]将此丹说得无比神奇,能使聚气期修真直接突破一个小境界,那这残次品怎么也不会太差吧,许雨铭自己都不确认的想着。
看着这熔炼了五十多人的血肉的“泥丸”,许雨铭有了一种恶心呕吐的感觉,也从心底升起一丝寒意,那基础丹材耗费了了四十九条活生生的人命,甚至更多,自己却想着把它吃下去。一天多没有进食的胃部蠕动着,似乎是看到了眼前的“泥丸”,想要饱餐一顿。
许雨铭脸色狰狞,右手紧紧抓着暗红色的残次“血炼丹”,狠声道:“此丹融合老道全身精血和诸多灵药,必有功效,就算我欲从此峰跳下,也要先赌一把,这丹并没有提及灵根要求,只是说提升聚气境一个境界,我吃了若是真能提升到聚气境...”许雨铭脸色更加疯狂,再也不顾此丹是牺牲了多少条人命,让他们见鬼去吧,既然尔等已死,就成就我许雨铭罢!
想罢,不顾腥臭对着这“丹药”狠狠的咬下一口,看似黑泥的丹药,入口绵软即化,腥香参合,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咽下这一口化成流体的丹药,许雨铭感到一股热流就从他咽下去的喉咙开始流向了四肢骸骨丹田百脉,全身忽然燥热无比,白皙的脸色涨得通红,有种到处破坏的冲动。
他感觉到身体上下充满了爆发的力量,就像如果不发泄出来就会爆炸一样,许雨铭强自按下心中的暴虐,瞪着血红的眼睛将手里剩下的一大块丹泥颤颤巍巍的放进了贴身夹衣内,摸了摸夹衣内早就收好的一沓符纸和两本古籍,和腰间的小布袋以及玉佩,许雨铭忍不住心中的暴戾燥热,一掌狠狠劈向了平台边缘的巨石。
“轰”这块高达三丈的巨石从掌印处开始碎裂,片刻便炸裂开来。许雨铭神色已经接近疯狂,身体的热流窜来窜去,仿佛把他架在火堆上炙烤一般,目中血丝布满,忍着心中最后一丝清明看向了平台外翻滚的云海,与其在这里饿死或者是爆炸而死,只能舍身一搏,自己身体也算与肉体凡胎不同,若是侥幸落入环峰的巨瀑或者湖水中,说不定能捡回一命。
思罢再不管其他,几步腾跃就到了道场平台边缘,看着脚下灰蒙蒙的云海,烈烈狂风吹的乌墨的发丝在脑后飞舞,血红的眼睛带着一丝平静抑或解脱的神色,纵身而下。
有诗证曰:仙山隔云海,霞岭玉带连,据说世外有天仙。休羡,休羡,谁知天仙苦,孤寂十万年。
谁人冰肌玉姿娇,纖指轻点潋滟缀灵巧。谁人云鬓柳眉俏,顾盼清水濯净更添妖娆。
一只白皙素手轻理了理贴在额前的湿发,臂上还有许多清澈的水珠,头上发髻用碧色发带挽起,弯月似的双眸满含笑意顾盼流连。嫣红的小嘴微闭,从温润澄澈的溪水中站起身来,贴身的衣物早已润湿,紧紧贴在少女身上,勾勒出柔软的腰肢曲线。
少女双手捋着湿润的乌发,故意板起脸色偏头冲岸上脆声喊道:“臭丫头,你上去倒是忒地迅速,莫不是这水中有怪物要吃了你不成?快给本小姐把衣物拿来。”
岸边一个刚刚穿好外衣裙,秀发扎成两个麻花垂鬓辫的俏丽丫鬟嘴角一撇,委屈道:“小姐,是你赖在溪水中不肯出来,还来怪人家慢。呐,这是你的衣裳,给你整理好了,咱们快回去吧,王护卫和郑镖头他们都在树林外等了半天了。”语罢拿过叠好的一套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碧色衣衫和一块干净的长巾,递给站立在溪水中的美貌少女。
那少女脸颊有些微红,接过衣裳轻啐一口道:“秋儿,转过身去!”丫鬟打扮的少女扑哧一笑,转过身去用手指拉着衣角嘟囔道:“小姐还怕羞,去时让人家在闺房给你换...怎么不知羞了。”
那少女也不管她在那胡言乱语,换下湿衣擦干身体,上得岸来,穿上那碧绿衣裙,挽一挽束发碧带,好一个亭亭少女。有诗证曰:香雾曼飘渺,素颜映水皎,倩影玲珑心旌摇,碧莲绽放花雨比谁娇。
“小姐,咱们快走吧,这次老爷派人来接你进参水城,信里嘱咐路上要跟随王护卫他们,不要耽误太多时间呢。”
“我知道了。”那碧裙少女素手微抬,还在整理自己未擦干的乌发,看着脚下宽不到一丈的小溪道:“这溪水倒是温润清澈,不知其上游从何处,似是绍水支流。”
“哎呀小姐,别管这么多了,用这水沐浴完,你又研究起人家来了。”青衣丫鬟嘴角微撇,一脸埋怨的看着自家小姐。
“恩,走罢。”碧裙少女弯腰将那换下的湿衣叠好,递给那唤作秋儿的青衣丫鬟。
两人转身刚走进青葱树林,秋儿哎呀一声,杏目圆睁,指着一棵巨树下一个人形的物体,颤抖道:“小姐,那...有个死人!”
“莫要乱说!”碧裙少女柳眉轻皱,她也发现了那树下的人形物体,轻步上前细细一瞧,是一个男子,男子浑身都是伤口血淤和杂叶泥污,不知是死是活。
“这秦州和应昀州交界素来山贼土匪猖獗,想来是被杀人劫财抛尸于此...秋儿,你上前探探这人口鼻,若是个死人,咱们就快些离开,免得多惹是非。若还有鼻息未尽,你便去树林外喊王护卫他们来救出去罢,我父常说求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又如何能见死不救。”
秋儿无奈应下,轻掩口鼻上前,似是十分嫌弃那臭泥味,一根纤细玉指搭上那男子口鼻间。
秋儿自小就随母亲在张府长大,尽管是丫鬟,也是娇气无比。挽起袖子,用纤细手指抹去男子口鼻间的泥淤,已是俏眉紧皱。
又将玉指微探于男子鼻下,她本料想这定是个死尸,刚要甩袖而去,便发觉有一股淡淡的微温的鼻息冲向指尖。秋儿不禁脸上微红,她从小没接触过男子身体,更别说贴得如此之近,有些脸红这只是女儿家的本能反应。
“小姐,这人果没有死,我出去叫王护卫他们来吧。”语罢掩面挽裙小跑向树林外。
“这丫头,倒是比我还忙。”碧裙少女看了秋儿背影一眼,颇为老成的展颜笑道。她看了看那男子,脸上都是血污泥淤,看不出几许年岁,她也嫌那泥淤恶臭,没有多注意那男子。只是微提裙角俏立树下,看着那小溪缓缓流淌,怔怔出神,似是有什么心事。
树林里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劲衣大汉带领着几个护院打扮的下人疾步走到溪边,这国字脸大汉双目炯炯,步间虎虎生风,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是外家的武功高手。
大汉双目如鹰,扫了一眼那躺在树下的男子,回身对碧裙少女恭敬抱拳道:”合该这小子命大,遇上小姐,能捡回一命,老爷知道肯定会夸奖小姐您慈悲。”说罢对身后几个下人使了使眼色,几个护院打扮的下人立刻不顾脏泥上前将那男子抬起。
“王叔叔,那有那么夸张呀,我又不是观世音菩萨,你又在取笑人家。”碧裙少女微微露出小女儿态,撅着嘴唇道。王护卫跟随她父亲风雨十多年,是看着她长大的。
“呵呵,小姐知书达礼,美若天仙,又有慈悲心肠,谁要是娶了小姐,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你们几个等等!先放在溪边给他清洗一下再处理,这般泥淤脏乱如何要得!”王护卫微微一笑,忽然转头对那几个要把男子抬出树林的下人严厉道,“怎么办事的,看不到这里有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