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条克城未经任何抵抗的投降让阿拉伯人完成了叙利亚的完全征服,而在赫拉克利乌斯君士坦丁堡凯旋中出现的真十字架,也随着圣城耶路撒冷的沦陷后再次落入异教徒的手中。
“这便是主对我的惩罚吧……”
那个因为重新夺回圣城,将丢失了二十五年的真十字架从波斯人手中取回的事迹而被称为“所有基督徒的保护者”的罗马皇帝,那个因为奇迹般将日渐衰落的帝国拯救,击退所有入侵者而被称为“新西庇阿”的赫拉克利乌斯,在他人生的最后对自己的信仰感到了自卑以及质疑。
“陛下……”
用尽毕生心血建造的伟业在自己的眼前瓦解,与波斯史诗般的争斗彻底地被浪费,亲身在战场上率领军队取得的所有胜利只不过是为了阿拉伯大征服做的嫁衣。从萨珊帝国手中艰苦夺回的领土在阿拉伯人如洪水一般不可阻挡的攻势面前显得格外脆弱。那个曾构想着能通过再征服圣城而拯救基督教的希望也在实现后又破碎。
这残忍的命运反转压垮了年事已高的皇帝,他的身体,他的精神都随着与阿拉伯人的战败一同崩坏。
对阵阿拉伯侵略时赫拉克利乌斯没有像对阵萨珊帝国一样亲自上阵,在失去了对叙利亚的控制后他回到了在小亚细亚海岸旁希尔利亚城(Hieria)的宫殿中,与君士坦丁堡只隔着博斯普鲁斯海峡。
博斯普鲁斯是赫拉克利乌斯再也无法有勇气跨过的海峡,十三年前横跨亚细亚大陆在君士坦丁堡光荣凯旋的皇帝,如今以害怕海为理由,迟迟没有进入帝国的首都。如果不是在听到希尔利亚有政变阴谋的流言后才不得不动身,他的余生都不会再回到这里吧。
知道赫拉克利乌斯的恐海症不过是一个借口的只有皇帝眼前的军官,与他在东方征战将近二十年,安纳托利亚军区的将军,亚美尼亚人克里尼乌斯(ius the Armenian)。
“很不像样吧,我这样的皇帝。”
“陛下!”克里尼乌斯拼命摇着头说道。“陛下是拯救了罗马帝国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像样呢!?是您终止了国内的暴政,击退了侵略者,将千疮百孔的帝国挽救了下来啊!”
“呵呵,是吗……”
赫拉克利乌斯的一生中有两位死敌,萨珊帝国的霍斯劳二世,和先帝福卡斯(Phocas)。
“卡里克啊,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福卡斯对我说过的话……我问他,‘你就是这么统治的吗?你这可怜之人!’他反问道,‘那么你会治理的更好?’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被我当做笑话几十年,可现在它却像梦魇一样萦绕在我心头。”赫拉克利乌斯望着床顶。“到头来,我还是失败了。有时我在想,如果我没有站出来,没有从迦太基攻到君士坦丁堡,没有成为皇帝,这一切会不会变得更好呢……”
克里尼乌斯保持着沉默,攥紧了拳头。
那个充满了斗志与能量的皇帝,正在怀疑自己一生的价值。
答案非常显然。如果没有赫拉克利乌斯的政变,恐怕帝国在阿拉伯入侵发生前就会被波斯彻底击败、在充满阴谋的内政与逐渐复杂的宗教敌对中倒下吧。
“陛下,对不起。”安慰和争辩在现实前显得多余,时间不会倒回。“在下一定会将所有失去的领土从异教徒的手中夺回,一定。”
“哈哈……”赫拉克利乌斯用手轻缓地触碰着克里尼乌斯的脸。“那个当年在亚美尼亚什么都做不好的小子,口气到现在还是一样大啊……”
“陛下……”
“卡里克……我好不甘心啊…!”
“陛下……陛下?陛下!”
这是克里尼乌斯一生都不想看见的光景。
“神圣的主啊,神圣又万能,神圣又不朽的主啊,还请宽恕。”
福音的朗读已经结束,由助祭放回了圣桌上。
“荣耀与主同在,现在以及永远,阿门。”
“哦主啊,请净化我们犯下的罪过。”
“哦主啊,请原谅我们打破的禁忌。”
“神圣的主啊,接受我们,请以你之名治疗我们的疾病。”
“愿主慈悲,愿主慈悲,愿主慈悲。”
克里尼乌斯加入了正在祈祷中的众人,心中却怎么也忘不了皇帝生前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