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了摇头,邹赞平复了一下心情,大步走出了庭院。
而与此同时,赵虞带着牛横、何顺并若干黑虎众,正在返回颍川郡的途中。
就像陈太师所猜测的那样,赵虞确实没有考虑好‘邯郸之变’后续的事,或者说,此前他并未仔细考虑过。
他所一手主导的邯郸之变,唯一的目标就只有那位晋天子。
至于太子李禥与皇孙李欣,赵虞此前猜测李虔与杨雄大概率会将其掳走——甚至于,就连晋天子也大概率会被掳走。
当然,晋天子就算被掳走,问题也不大,大不了他一路追杀过去就是了。
毕竟这次李虔、杨雄之所以能够经上党郡撤回凉州军,说到底还是赵虞故意放了他们一马,因为他有意要让凉州杨氏拖着邯郸,让陈太师等人无暇专心针对江东义师。
否则,邯郸距离凉州有千里之遥,只要赵虞不顾一切地紧追不舍,别说将晋天子夺回来,他甚至可以将李虔、杨雄的败军追杀殆尽。
换而言之,就算凉州军将领马承没有动手重创晋天子,赵虞也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动手,为他鲁阳赵氏报仇,毕竟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至于太子李禥与皇孙李欣,说实话对赵虞而言意义不大,反正在他看来,这父子二人也大概率也被李虔与杨雄掳走,就像掳走晋天子一样——篡位失败的李虔,绝不可能将晋天子、太子李禥、皇孙李欣中任意一人留在邯郸。
掳走晋天子,是怕晋天子下诏讨伐他这个逆子,而掳走太子李禥与皇孙李欣,则还有另一层意思:篡位失败的李虔,岂能坐视太子李禥或皇孙李欣坐上皇位?
在太子李禥与皇孙李欣被凉州军掳走的情况下,邯郸显然也就只能从其他诸位皇子中选择一人继承大位了,而这个人选,无疑会是与赵虞关系亲近,至少表面上关系亲近的鄄城侯一支。
而没想到的是,李虔比赵虞想的更绝情,他以为李虔为了自己的名声,不至于做出‘弑兄杀侄’的恶行,最多就是将太子李禥父子二人掳走,没想到,李虔先是逼太子李禥自杀诬陷周虎,随后又在事败之际,杀了皇孙李欣。
意外归意外,但这并不影响赵虞的谋划,甚至更有利于鄄城侯李梁取得大位。
鄄城侯李梁当了晋天子,祥瑞公主便是真正名副其实的公主,介时,在外界传闻中与公主眉来眼去的他赵虞,在朝中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
到那时,他有更大的话语权来处理与江东义师的关系。
至于到时候究竟是邯郸招安了江东义师,亦或是江东义师推翻了邯郸,说实话对他影响都不大。
大不了到时候他与他兄长赵伯虎再私下商议呗。
正因为对赵虞关系不大,赵虞此前并未仔细考虑这件事,但现如今,他必须慎重考虑这件事了:到底要不要干到底?
十月初,邯郸举行了国丧,朝中官员以及全城百姓,皆在哀悼天子的驾崩,无论是否真心。
而与此同时,赵虞一行人则回到了颍川郡境内。
只不过这会儿,他心中仍未做出决定,毕竟继承他兄长赵伯虎的遗愿,就意味着他要与陈太师、邹赞、薛敖等人为敌,这是赵虞所迟疑的。
但这份迟疑,并不影响赵虞想要尽快接手他兄长的旧部,毕竟在失去他兄长赵伯虎的情况下,江东义师毫无疑问会变得四分五裂,甚至为了夺权而自相残杀,他必须赶在事态变得愈发恶劣之前制止这件事。
十月初五,赵虞回到了许昌的家中,与静女商量了一下。
“大公子?怎么会?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得知赵伯虎生死未卜、且大概率已战死开阳一带,静女花容失色,毕竟她很清楚,除了她们几人外,大公子是她少主、她夫君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是血浓于水的兄弟。
赵虞遂将他所知的情况告诉了静女,只听得静女花荣惨淡:“那竹姐姐她……”
赵虞亦是沉默,在沉默许久后,他对静女说道:“兄长过世后,江东义师必定四分五裂,那是兄长努力至今的基业,我不忍其土崩瓦解,更不愿其被其他人窃取,因此我决定去一趟江南,接管我兄长的旧部!”
静女当然能理解丈夫的心情,只是带着几分担忧说道:“那夫君可要多带军队,妾身以为,大公子麾下的旧部中,亦不乏野心之辈。”
听到这话,赵虞摇摇头道:“此行我不打算带颍川军,更不想以‘周虎’名义……”
以周虎的名义,带着颍川军前往江南?这岂不是故意引人注目么?
到时候他接管了兄长的旧部,天下会怎么传?陈门五虎之一的周虎,降服了江东义师?
好吧,到这里问题还不大,那么之后呢?倘若江东义师在臣服于他后,继续抗拒晋国,天下人该如何看待‘周虎’?如何看待陈太师与陈门五虎?
陈太师、邹赞、薛敖、章靖父子几人终归待他不薄,他岂能抹黑这父子几人的忠名?
基于这一点,他对静女解释道:“我决定以真正的身份前往江南,自然而然,也不方便带颍川的兵将。至于‘周虎’……就让他暂时在家中养伤吧。”
听到这话,静女很是吃惊:“若夫君孤身前往,如何迫使大公子的旧部臣服于夫君?”
赵虞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放心,我自有办法。”
他所谓的办法,就是找长沙义师的渠帅项宣。
次日,许昌的左将军周府便对外传出消息,称左将军周虎于东武阳遭到反臣杨雄算计,不幸受了重伤,虽强撑着伤躯击败了谋国篡位的三皇子李虔,却也因此害得伤势加剧,不得已只能回家歇养。
这个消息一出,许昌半城以上的百姓皆由衷为这位周左将军祈祷,而在期间,赵虞则带着牛横、何顺以及若干黑虎众,乔装打扮来到了汝南郡的平舆县。
而此时在平舆县,长沙义师的渠帅项宣已收到了江东义师副帅陈勖的书信,骇然得知他看好的赵伯虎竟陨命于开阳,被陈太师与邹赞、薛敖等人逼死于那片沼泽。
虽然陈勖也提前预料到赵伯虎死后,他江东义师必然会四分五裂,因此早早就写信告知项宣,希望项宣能支持他坐上江东义师渠帅的位子,免得他江东义师因群龙无首而土崩瓦解,甚至同室操戈、自相残杀,然而项宣却迟迟没有发出回应。
他倒不是不愿相助陈勖,问题是他这边的麻烦也不小:南郡的王尚德迄今为止还在时不时地对他用兵,而颍川郡,还有一个立场不明的周虎。
原本项宣认为以赵伯虎的才能,应该可以抗衡陈太师与陈门五虎,就算不敌也不会太过于吃亏,却万万没有想到,赵伯虎居然会殒命于开阳。
这下好了,晋国那边仍有陈太师这位老帅,还有邹赞、薛敖、周虎三位猛将,一旦晋国再次组织军队征讨他义师,就凭眼下貌合神离的江东义师,如何挡得住晋军的讨伐?
而一旦江东义师完蛋,下一个倒霉的保准是他长沙义师。
基于这一点,项宣迟迟不敢前往支持陈勖,他甚至已经在思考退路:在江东义师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他是否应该放弃发展汝南,转而将精力放到长沙郡,以便日后晋军来攻时,他能率军退回大江以南,继续与晋军抗争。
而就在他反复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南阳义师的代渠帅何璆笑嘻嘻地来到了他的书房。
见此,项宣不客气地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何璆也不在意项宣的态度,在笑了两声后,忽然压低声音正色说道:“项帅,周首领来了,他想见你……”
『周虎?』
项宣惊疑地看了一眼何璆,皱眉说道:“他不是在邯郸么?他几时回来的?”
“前几日回来的,说是有要事想要见项帅。”何璆如实说道。
见此,项宣眼珠微转,旋即冷笑道:“可项某不想见他!……你回去告诉他,项某没空!”
听闻此言,何璆也不气恼,摊摊手说道:“迟了,周首领已经到了……”
话音未落,项宣的书房外便走入几人,为首一人脸上带着虎纹面具,一见到项宣便笑着说道:“周某与项帅相识多年,想不到项宣如此绝情,真是令人心寒。”
『这厮居然直接把人带进了城,带到了我这儿……这混账!』
项宣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在旁满脸笑容的何璆,旋即目视着那周虎,冷冷说道:“真有胆量,周虎,就带这么些人,就敢闯到项某这儿来,不怕项某趁机叫人杀了么?”
“项帅会么?周某可是不止一次帮过项帅啊……莫非项帅要忘恩负义?”
周虎,不,赵虞笑着说道。
“哼!”项宣冷笑一声道:“你岂是真心相助?周虎,你别以为项某不知你所图!”
“哦?”
无视项宣的态度,赵虞旁若无人地走到屋内一张椅子上坐下,笑着说道:“说来听听?”
“……”
看着赵虞这嚣张的态度,项宣一言不发。
他哪晓得眼前这厮究竟有什么图谋?
深吸一口气,他正色说道:“莫要拐弯抹角了,周虎,你今日亲自前来,到底想干什么?!”
“好吧。”用手指敲了敲座椅的副手,赵虞思忖了一下,端正了神色:“事态紧急,周某也就直说了……江东义师的渠帅赵伯虎,前一阵子不幸陨命于开阳,你可知道?”
“不幸?”项宣冷笑道:“对你等来说,那应该是天大的喜事吧?”
听到这话,赵虞也不气恼,自顾自继续说道:“看来你已经得到消息了,倒也省得我多费口舌。……总而言之,我希望你全力支持我成为江东义师的渠帅!”
“哈?”
纵使项宣千算万算,也万万没有想到这周虎居然会提出这种要求。
他哈哈大笑道:“你?周虎?你居然想窃取江东义师的渠帅之位,哈哈哈哈,堂堂陈门五虎之一居然……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忽地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那周虎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副与赵伯虎酷似的面孔。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乃鲁阳赵氏次子,赵伯虎之胞弟,赵虞、赵仲虎!”
坐在椅上的赵虞,神色端正而肃穆地开口道。
“……”
项宣惊骇地睁大了眼睛,嘴亦敞着,久久没有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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