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吴县令刚要下令时,有胥吏来报:“华小郎君来了。”华小郎君么,自然是正主华教了,与华安的白白胖胖所不同的是,华教生的尖嘴猴腮,脸型狭长且枯黄,面色无光,多时嗑药嗑的与食色之耗,掏空了身体。
然华教自知生的不白皙,于是敷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粉,打上了妖艳的腮红,身上穿着一件吊花粉红长袍,脚穿黑金丝织履,懒洋洋的斜靠,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
两个小厮抬着一顶肩舆,傲视众人,所过之处,人人避让,竟是堂而皇之,欲进公堂,不想有人暗地里伸出一只黑脚,绊走在前头的小厮一下,那顶肩舆轰然向前倒去。
而肩舆上之人,自是一个不慎,一脸怼在了公堂的地面上,正好朝着萧钦之的方向,“砰”的一声,萧钦之连忙往边上一瞥,刚好躲过飞来横祸。
“哎呀——摔死本公子了。”华教躺在地上,呜呼道哉,被摔的衣衫不整,脸上的粉在地上留下一条白色与红色血迹交织的印记,门牙也惨遭重创,露出了一个缺口。
两个摔倒的小厮急忙来扶,却是被华教一脚踹翻,捂着满是血的脸,大喊道:“来人啊,杖毙这两个劣奴。”
捕役应声而出,几人牢牢将两个小厮按倒在地,小厮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哀声求饶道:“小郎,小郎,是有人绊了我一脚,我不是故意的。”
“混账,还敢还嘴,打烂他的嘴。”愤恨的话语从华教豁了齿的门牙溢出。
捕役抬起手,毫不手软,狠狠的打在小厮的脸上,几巴掌下去,小厮的嘴里鲜血直流,支吾话不连句,只用力的磕头求饶。
县尉急忙上前,伸出宽袖,给华教擦脸上的血,疾命道:“赶紧拖下去杖毙。”
四名捕役抬着两名小厮,往县衙后走去,只听见有棍杖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起,刚开始小厮还能哀嚎几句,不小一会儿,就没了声,捕役来报,两名小厮已经毙命。
这一切都真实的发生在萧钦之的眼皮下,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两条人命就没了,便是连县令,也无一句阻挠。
这个人如草芥的时代,下人不是人,下人的命自然就不是命的,或一件事惹得主家不顺心,便可立即击毙。
萧钦之只迷茫了一会儿,就恢复了过来,心境瞬间发生了些许变化,如果说,之前还有看在华安的面子上,或可收一些手,那么如今来看,已然是不死不休。
县尉在华教面前尽力表现,冲着门口之人,狂怒道:“是谁绊的,赶紧自己出来,莫连累的他人。”
门口围观的群众,有些被吓得仓皇逃窜,但总有人立刻填补上来,一些前来无锡参加定品的才俊,则是怡然不惧,几个是被有心人遣来县衙打听案件进展的小厮依旧矗立,剩余则是七叔,满谷与周烈,怒目而瞪。
县尉目光凌厉,指着七叔,大声喊叫道:“一定是你,是你们几个萧氏的人绊的。”
华教想也不想,怒道:“来人啊,捉住这几人,杖毙。”
萧钦之眼中眦出火,怼道:“饭可以乱吃,花不可以乱讲,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是他们绊的?堂堂官身县尉,竟敢空口无凭,肆意污蔑他人,我耻与你同堂。你今日若是不说个明白,这桩官事,就是打道晋陵郡谢太守面前,这个公道我也敢讨。”
吴县令本就不想参与,一听这话,就知道萧钦之也是有靠山的,心想:“谢太守,啧啧,那就更没我什么事了。”俨然成了一个旁观者,默默无语,县丞与主簿也是一样,一旁看戏,当做战场记录员。
华教闻声转头,一看萧钦之竟然长得比自己还好看,心里本来的怒火又添一层,痛与怒不断攀升,叫嚣令道:
“吴县令,这人窃我华氏财物,证据确凿,赶紧入狱。”
萧钦之当即迎面反驳道:“满口荒唐,不知所云,有证据赶紧拿出来,不用你说,我自己入狱,懒得辱我视听。”
县尉附在华教耳朵,轻言几句,华教一脚踹在县尉腿上,骂道:“这点事都办好,要你有什么用?”
县尉吓得连连低声道:“是,是。”随即怨恨的瞪着大义凛然的萧钦之,嘶吼道:“本官现在就带人去查,定将你入狱。”
“且慢!”华教又道:“不止于此,那些书也是我华氏的,不告而取是为窃。”
县尉脑中瞬间光明,历词道:“这下证据确凿无疑,饶你口舌凌厉,也狡辩不得。”
萧钦之蔑视道:“那些书,是我阿姐亲手抄录的,可不是你华氏的。”
华教眼看萧钦之还能还嘴,一时气极,脱口而出道:“都是字,谁知道是抄的,还是拿的?”
萧钦之像是看傻子看着华教,讥笑道:“我倒真是在无锡开了眼界,不知者无畏,勇气也足。”
华教被气的糊涂了,张口就道:“你什么意思?”
萧钦之蔑笑了一眼,懒得搭理。
吴县令充当第三人,解释道:“可以对比字迹,一看便知是不是抄写的。”
怎奈,华教又道:“管她是不是抄的,只要抄的是我华氏的书,就都是我华氏的。”
萧钦之毫不留情的怼道:“对,对,如此说来,你华氏人人皆贼。”
“哈哈哈————”
一句“华氏人人皆贼”惹得哄堂大笑,大笑声响彻县衙,轰轰如海潮,一层一层传向后方不能亲眼观看的群众。
华教目眦欲裂,一个娇生惯养的士族膏粱子弟,何曾受过这等嘲笑与侮辱,当即指着发笑的人,骂道:“贱民安敢?”
县尉挥舞着手,斥道:“都不准笑。”
萧钦适时,幽幽的说道:“敢问县尉,《晋律》可有不准人笑的规定?”
县尉语塞,面红耳赤,又被堵了一嗓子眼,恼怒不可言语。
县衙外的大笑声,依旧不止,反而愈来愈响亮,震的河水泛起波纹,响彻云霄。
华教以为要教训一个寒门子弟,不费吹灰之力,岂料,竟然接二连三折戟,更是毁了自己的容颜,如今更是被这么多人嘲弄,胸中的怒火无处宣泄,理智此刻尽失,瞪着一双猩红的眸子,历声道:
“贱民,都是你作的那首诗,我父方才气极而吐血,昏迷不醒,你一介贱民,安敢伤我父,死不足惜!”
“哇喔——”围观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知道萧钦之作了一首诗,却是不知道,将华使君气的吐血,昏迷不醒。
萧钦之不慌不忙,反问道:“我作的诗多了,是哪一首?”
华教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当众诵读道:“萧萧落叶枫,飒飒秋风同......你敢说这不是你作的?”
萧钦之凝眸,笑道:“此诗确系是我作的,但与华使君吐血有什么关系?”
华教暴跳如雷,扯动脸上的伤,一阵钻心的疼,咬牙切齿道:“你个贱民,作了首贱诗,故意气我父,以至于我父吐血昏迷,还说不是你干的?”
萧钦之冷笑道:“你一口一个贱民,此事我先不与你计。你说我作诗故意气华使君,我倒是不解,此诗可有指名道姓?
“此诗可有言你华氏姓名?”
“此诗可有辱骂字眼?””
“再问,作此诗,犯了《晋律》的哪条规定?”
萧钦之步步紧逼,毫无惧意,一问声音更比一问高,问的华教连连后退,怒吼道:“你个下作的贱民,竟然对我喧吠。
“来人,立即拿下此獠。”
捕役却是不敢立即出动,萧钦之可不似那两个生杀大权全在华氏的小厮,打死也就打死。
华教急了,见捕役不为所动,红着眼道:“有什么事,我华氏一力承担,一贱民而已,也敢辱我士族,简直找死,不过赔些钱。”
七叔作势要上来拦住,萧钦之挥手止住,心中愤慨,如大雪过境,一片冰凉,心里道:“势要华氏付出惨重的代价。”犀利的目光盯着华教,冷言道:“你华氏,可是要仗着权势欺人?”
华教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以为萧钦之心虚了,咄咄逼人道:“是又如何,你一介北伧子,贱民,又能如何?”
萧钦之与七叔言语了几句,作好了后手安排。然后冲着围观群众躬身行礼道:“感谢诸位相助。”
又不屑的看了一眼华教,而后自缚双手,仰天大笑,对着捕役道:“带我下狱,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这无锡大狱,我这个北伧子,走上一遭又如何?”
为了要坐实萧氏窃财的罪名,县尉在萧钦之下狱后,立即派人去枫林渡口,到萧氏船上找罪证,不过,七叔丢下周烈与满谷与萧钦之一道入狱,自己已经先行一步,回了渡口,将萧钦之的安排与六叔言明。
萧钦之以《晋律》,舌战无锡县衙。
萧钦之的一首诗,华使君呕血昏迷。
华氏以权势欺人,萧钦之下了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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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条最新的消息经由围观之人的口舌,与各家来探的小厮,添油加醋的宣传,不消半个时辰,这个无锡城皆知。
进而,全城轰动!
【本来写了很多,但是稿子突然没了,今天就这么多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