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郡位于江南道东北方位,所以越往苏南郡走天气越显得炎热。
中午时分,烈日当空。
官道上空落落的少有行人,就算是行商镖行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顶着太阳赶路。
啼声隐隐传来,缓缓行来一匹白色大马,马背上却坐着一男一女两人。
女子容貌普通但也年轻,身穿一件月白色宽大袍子,身后牵着缰绳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正是路一和端木冷月二人。
离开三人园走了两天,一匹马就拉肚子没办法骑乘,两人只得共乘一骑。
路过集市的时候原本路一打算再购买一匹马,谁料端木冷月清清淡淡说了句:“天气热,新买的马匹也很容易拉肚子的。”
路一暗暗发笑,也就不再重提此事,反正两人共骑一马,也就热点,其它都还是挺舒服挺满意的。
看了看日头,路一笑道:“我们休息一会儿吧,实在太热,马儿怕是吃不消。”
端木冷月自然没有意见,她的心里也很热,少男少女之间的事情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还好,一旦说开了心里面的占有欲望就会越来越强烈。
看到一路上以礼相待的路一她突然有些怨气,难道自己就真的那么没有魅力?所以她让一匹马拉了肚子。
两人共乘一骑的时候依偎在他怀里,让端木冷月觉得很满足,可是没想到男人都是得寸进尺的东西,所以她心里很热,又有点后悔当时拒绝路一再买一匹马。
路边有一座凉亭,空无一人。
路一停下马,两人决定稍做休息。
喝过水,清风徐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端木冷月看到路一笑嘻嘻的惫懒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怒道:“等一下你坐前面。”
说完脸儿一红,妩媚动人。
路一微微一呆,初次相逢虽然惊艳于她的绝色,不过总觉得她就像高高在上俯瞰人间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美则美矣,但容易让人敬而远之,最近越来越落入凡尘的端木冷月逐渐散发出另外一种让人着迷的味道,反而更加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你真好看。”
端木冷月心里甜腻,不过嘴上却说:“越来越油嘴滑舌。”
路一挨着她坐下,感慨的说道:“真好。”
少男少女自有忘却忧愁的本事,世事原本无常,如果没能把握好眼前的美景,哪里又能真的一窥名山大川?
官道转角处出现一个缓步慢行的身形,距离尚远,模样看不真切。
路一笑道:“原来还有人比我们更加着急赶路。”
端木冷月不喜多事,所以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等到那人走近,两人惊讶的发现,竟然是一名年迈的苦行僧,风尘仆仆,满脸疲倦,不过双目神气充足,显得慈眉善目宝相庄严,手持一条古朴的禅杖,斜挎一个黄布包袱。
年老僧人走近凉亭,看到亭内有人,面露犹疑之色,像是在考虑是否还要进来乘凉。
路一也许是修习了无相梵天决的缘故,对僧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觉,当下起身抱拳。
“大师请移步过来歇歇脚吧,凉亭本是无主之物,哪有独占之理。”
年迈僧人闻言温和的笑了笑,打量了一下路一,客气的双手合十道:“小檀越客气,那就多谢啦。”
进了凉亭,老僧又冲端木冷月施礼,然后在角落坐下,放下禅杖从包袱里取出一个装水用的皮囊,嘴唇微动,像是在念经,等了一会儿才一连喝了几口水,面露满足之色。
睁开眼看到路一好奇的神色,微微一笑道:“不知小檀越听说过一句话没有?佛观一钵水,十万八千虫。”
路一恍然,微笑道:“大师是相信因果之人,心怀大慈悲。”
老僧神色悲苦的摇了摇头道:“大慈悲应该是兼济天下,挽救万民于水火,一路行来百姓皆苦,实在是力有不逮,大慈悲三字老衲实在愧不敢当。”
路一问道:“请问大师在哪处宝刹主持?”
老僧再次摇头,双手合十道:“小檀越万万不要再以大师相称,老衲来自辽北道大悲寺,自幼出家跟随师傅修行,活到现在也只是粗通佛法皮毛,久在寺内枯坐而不知世间疾苦,这才下山到红尘行走,以求顿悟。”
端木冷月听到大悲寺三个字以后肃然起敬,认真行礼道:“辽北道大悲寺的大师们虽然超然世外,但却人人菩萨心肠,让人敬仰。”
路一同样听洪开泰提起过辽北道大悲寺,当时笑言,如果奉天国还真有名副其实的佛门圣地,受人敬仰,那么只能是大悲寺,悬空寺虽然贵为天下佛门正宗,但除了寺内武林高手辈出之外,其余的和大悲寺相比仍然是相去甚远,不可同日而语。
大悲寺隐于深山,全寺上下不过三五百人,大多为孤儿,没有接受朝堂封地,不设僧兵,僧侣修行推崇苦行历练红尘,全寺上下不受任何黄白之物,见人渡人,与人说法有求必应,虔诚信奉万物有灵众生平等,是真正以佛教教义行走天下的活菩萨。
老僧起身双手合十还了一礼,神色平静,开口说道:“大悲寺也只是深山里一个普普通痛的寺庙,佛经常说,心中有佛何处不是修行,即使未剃度出家只要心存善念,同为我佛有缘人,正所谓将心比心,便是佛心。一念之慈,万物皆善,所以何必执着于出处?又何必执着于归处?”
看到二人皆目露思索之色,老僧也不打搅,盘膝坐下,一手持念珠一手掐诀开始诵经:
“……自悟自修,以登彼岸之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挂者悬系……既无挂碍,则不滞我相我见,四大皆空,五蕴非有,常清常静……”
路一心里默默聆听老僧诵读的经文,心神逐渐变得平静祥和,无相梵天决流转全身,仿佛洗去心境一层泥垢,通体舒泰。
过了好一会儿,路一睁开眼就看到端木冷月笑望着自己,目光盈盈,和刚刚似乎有所不同,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变得不一样,看来同样受益匪浅。
“多谢大师指点!”
二人恭恭敬敬施礼道谢。
老僧合十还礼笑道:“二位施主无须客气,佛家相信因果定数,你我相逢原本就是缘分,老衲观二位神蕴内敛,都是身具大神通之人,尤其是小檀越你,所修功法必定和佛门有关,既然入得我门,皆是同道中人。”
路一心里大吃一惊,一时反而不知如何作答,无相梵天决如果被人所知,可能引起的江湖动荡是洪开泰和南宫不妙二人最为担心的。
老僧见状,微微一笑,伸手从地上捡起一块普通的小石子放在手心,然后递到路一面前问道:“小檀越,如果我现在说这块儿石子儿是属于我的,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路一不解何意,摇了摇头。
老僧笑道:“可在我捡起来之前,它可就独独属于老衲?还是这方天地?”
路一恍然大悟,连忙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