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北面是一条大炕,炕洞里还在燃着松木柈子,偶尔发出“劈啪”的响声,弹打着众人的心弦。炕沿坐着一位妇人,长得极为俊俏,眉宇之间却又显得有几分英气。不过此刻她却有些愁眉不展,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炕中间躺着的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红红的脸蛋就像一颗熟透的苹果,极是惹人喜爱。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帘,仿佛已经睡着。在她身旁坐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看起来比她要大一点,正在低头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似乎隐然有泪光。
屋子里静极了!静得可以听到雪花落在屋顶的声音,静得可以听到长短不一深浅不均的呼吸,静得诡异,静得神秘,静得沉闷,静得压抑!
蓦地,那大汉右手扬起鼓,左手鼓槌在鼓面上猛地一敲,只听“梆”的一声响,却把众人吓了一大跳,仿佛那支鼓槌敲在了他们的心上。
鼓声未尽,只见大汉已扬起脖子,张开喉咙,高喝一声:“请神嘞……”接着便高声唱了起来,尽管声音有些沙哑,曲调却甚是婉转激昂,只听他唱道:
“哎……日落西山哪黑了天哪哎……哎哎哎嗨呦……”
唱完第一句,他“梆……梆梆……梆梆梆……”地接连着敲了六下鼓点,又接着唱道:
“日落西山黑了天……
龙归大海虎归山……
行路君子投客栈……
家雀老鸹奔房檐……
十家上了九家锁……
还有一家门没关……
敲锣打鼓哎……”
“梆……梆梆……梆梆梆……”六下鼓点。
“他在请神仙哪哎……哎哎哎嗨呦……”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鼓点轻而密集,带着某种旋律,敲得众人心跳不已。
而此时那个老太婆却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浑身也随着鼓点扭动起来,腰铃“哗啷哗啷”地响个不停。
鼓点越来越密,老太婆的身子扭得也越来越急,口中不停地喘息呻吟,仿佛极为痛苦,两眼紧紧闭着,头部也不停地晃荡着,晃得脸上起伏着一道道波浪,却是褶子又多了数十条不止。
众人正看得惊疑不定之际,那大汉将鼓点停住,压低了嗓子唱道:
“芝麻开花节节高……
大豆开花压弯了腰……
茄子开花头朝地……
苞米开花一撮毛……
……………………
我看老仙影影绰绰好像来到了哎……哎哎哎嗨呦……”
他越唱越低,声音低沉而神秘,却带着一股摄魂夺魄的力量,竟似乎使众人的呼吸都要停止,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突听那老太婆大叫一声,一下子跌落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继而又像一条蛇一样蜿蜒爬行,血红的舌头吞吞吐吐,正像一条蛇信,两眼霍地睁开,骨碌骨碌转了几转,竟似发出碧绿的光,看得众人头皮发麻,汗毛直竖,脊背冰凉,再也不感觉屋子里如春天般温暖,却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了!
众人骇异已极,有的人甚至都要惊呼起来,却被旁边的人掩住了嘴巴。
少顷,只见那个老太婆慢慢地仰起头,抻长了脖子,慢慢地爬到凳子上,身子竟似蛇一样柔软,缓缓地缠在了凳子上,脖子伸出老长,舌头伸缩不停,“哧哧”作响。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旋风,卷着一团团的雪花扑打着窗纸,“呯呯呯”地令人心悸神惊。就在众人惊魂不定之际,只听外面“扑通”一声响,紧接着,炕上的小女孩“吚呀”一声,已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