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有礼!”正自沉浸在新奇之中,忽听得近旁有人朗言,猛地唬了一跳,正抬手要打,却不想直接被人拉倒了一旁,急忙睁开双眼,只见周遭一切,全已不同。
“小道玄澄携弟子四人,拜见上仙!”一见冷箫,为首的一个老道士便急忙跪倒在地,跟在他身后的四名小道士也有样学样的趴在了地上。
“这里可是清泉山三圣观?”冷箫伸手扶起老道士,并示意其他四人也起身。
“正是,正是!”老道士弯着要恭敬的说道,“小道奉师兄之命,已在此恭候诸位上仙多时了!”
“你师兄?”冷箫问道。
“小道师兄是本观观主,玄源子!才疏学浅,上仙必是不曾耳闻!”
冷箫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这个事件,是你们上报的吗?”
“正是本观上报的!”老道士一面说,一面示意我们朝外间走去,这时我才发现其余三人早已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我的身后。
“具体情况还烦请细说一遍!”在走出屋门时,冷箫接着说道。
“师兄早起又赶往了孙家,此时想必已在回程的路上了。这件事情皆由师兄处置,小道不甚清楚,还望诸位在前厅品茶,稍事休息,待师兄回来,必将详细告知事情原委!”老道士满脸赔笑,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开罪于我们。
“孙家?就是事件中的这户人家吗?”冷箫停下脚步,面色逐渐转阴。
“好大的排场啊!竟能让观主亲自出马,还把我们都给叫了来,这孙家不会是皇亲国戚吧!”欧阳半开玩笑的说道。
“这位上仙你可说对了一半!”老道士朝欧阳拱手作揖赔笑着说道,“只是,这苏州孙家可比皇亲国戚要厉害的多,有首打油诗怎么说的?好像是,‘城北万亩一个孙,百门千户不建村,金山银树寻常物,龙王亲献玉门尊’,这孙家在我们这里可是了不得!”
“有钱而已!”文丙言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言辞冷厉的说道,“这种人家,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还值当把我们请来?”
“这个······”文丙言的话让老道士颇为尴尬,他看了看冷箫,思忖有顷,语气凝重的回答道:“孙家是当地的大户,和苏州知州以及江南总督都有着至亲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师兄正是为此而担忧!”
人界的事情一旦和官府扯上关系,势必就会异常复杂,文丙言一听,再不做声,而冷箫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依旧和老道长谈笑风生。
道观并算不大,只是古树参天,一路走来皆在阴凉的林荫当中,分毫不知人间是何天气。
由于我们是贵客,招待我们落座的小院倒是颇为精致小巧,不过,见惯仙宫盛景的我们,根本主意不到些,只是静静坐着吃茶,只有冷箫不时地和老道士聊上几句,缓和气氛。
一盅茶还未吃毕,两名身着道服的人就已踏入院中。为首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道士,身后跟着一名强壮的年轻道士。
二人一见我们,二话不说便一同跪倒在了地上,恭敬的拜道:“清泉山三圣观观主玄源子拜见上仙!”
“弟子空知拜见上仙!”
依序再次见礼,分宾主落座,玄源子目光沉重的看着冷箫说道:“上仙能来,是本观之大幸,本应俯首乞礼,聆听教诲,可孙府事急,还望上仙宽宥!”
“观主不必客气。”冷箫很是不耐烦的扯出一个笑容,可惜他早已进入备战状态,无心处理人情世故,也懒得虚与委蛇,所以这虚假的笑容瞬间就被肃穆的神情所替代。
“这孙家到底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你倒是赶快说说!”欧阳敛起笑意,直奔主题。
“这事情若是说大,那倒是也不大,只是颇为古怪!”观主低头沉思,好像正在回忆,须臾回过神来,接着说道:“孙家老爷的两个孙儿,十日之前忽然性情大变,不仅如此,五六岁的娃娃讲话还发出了沉闷的男声,不过,翌日一切便恢复如常。他们本以为这是先祖显灵,没有在意,可没等日头落下,这两个孩子便同时倒地不省人事了。”
“我们这次要处理的就是这两个孩子的问题吧?”冷箫轻啜了一口茶,神情松缓的说道,“这两个孩子应该还没有醒过来,不仅如此,他们恐怕已经有生命危险了,所有大夫的处置都没有半分的效果,就连你们的法术也没用。”
“你们没有试着招魂吗?”文丙言诧异的问道,“这么小的孩子不省人事,多半都是因为魂不附体所致。”
“招了!招了!”观主面露难色,很显然,文丙言已经戳中了事情的关键所在,“孙家来找我们时,已是孩子昏迷的第五天了,我们赶至孙府,片刻不敢耽搁,施法招魂。小道我虽说法力低微,但是招魂还是从未失手,本以为这件事一如往常,可没曾想,一连三日施法也未能招回孩子们的魂魄。于是,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上报仙宫,祈请上仙降临!”
“招魂失败?”欧阳一脸错愕的注视观主,“说不定这两个孩子是阳寿已到,魂归地府,自然是招不到魂魄的。”
“小道法力微浅,无法与冥界互通,所以无从判断!”
“这到的确是一种可能性!”冷箫思忖着微微点头,心中好似已经有了主意,忽的站起身,说道:“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到孙府最要紧!”
冷箫说完,不及观主答话,便自顾自的出了门。
观主一面给冷箫指路,一面吩咐身旁的小道士准备车辆马匹。
“此去孙府路程遥遥,上仙不如休息一日,待明日一早前去,也不迟。”玄源老道满脸堆笑着说道。
“能有多远?左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欧阳看了一眼老道士,笑容可掬的示意他放宽心。
“几个时辰可不行啊!要是天黑了就麻烦了!”韩敏略显焦急的拉了拉欧阳的衣袖,娇嗔道:“不如我们还是在这里过上一夜,明日再去也合理不是?”
“都在昆仑待了这大半年的时间了,此去路程哪里还用得着几个时辰,依我看,再慢也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文丙言斜睨着眼,看着我们。
“上仙有所不知,此处人员众多,若是驾云前往,恐怕会被他人看见,引起诸多的麻烦。”玄源老道朝文丙言躬了躬身子,呵呵笑道。
“这个你不必担心!”文丙言一挑眉毛,面色得意的说道,“驾云之术只是飞行术中的末等,速度实在太慢。此事急迫,非御风之术而不可行!”
“御风之术?”两个老道士面面相觑,皆是一脸的惊愕与茫然。
这是我们第一次以昆仑弟子的身份来到人间,对于初来乍到就毫无顾忌卖弄本领的行为,不置可否,尽皆目瞪口呆的看向冷箫,毕竟他是我们的最高领导,他的好恶就是我们的行动准则。
“今日风和日丽,想必速度应该要比往日快上许多!”冷箫举目看向天空,语气平和的说道,“此时孙府路径如何,还要劳烦二位指点一二。”
对于冷箫为何会同意文丙言炫耀仙法,我们始终困惑不解。不过,能够毫不费力的乘风破浪不用辛苦的去长途跋涉,我当然不会拒绝。
正值人间仲春时节,农田中一片嫩绿,波光粼粼,清香四野。由于我们移动的速度极快,凡人肉眼根本无法觉察,所以,我们尽可大摇大摆的穿行在田间地头。
遥遥望见不远处房舍林立,老道士急忙让我们在一片树荫底下停住,开始步行前进靠近目标。
这里的楼房错落有致,街道宽敞洁净,人们行色匆匆,宛如是个净值绝美的小镇,可是古怪的是,街头巷尾竟无半间商铺,就连街道上也没有叫卖的小贩,甚是寂寥。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连个牌楼地名都没有?”文丙言一路左顾右盼,两条眉毛渐渐的拧在了一起,面色惶惑,那两只手也在不经意间捏成了。
“上仙莫怪!”观主笑道,“此处已是孙府地界,只是还未到主宅罢了!”
“你是说,这么大的一个镇子都是孙府的?”文丙言一脸惊愕的回视着观主,那张从未露过笑意的嘴唇此刻正张得老大。
“这哪里是什么镇子啊?”玄源道长忍俊不禁的说道,“这些住在这些房子里的人,都是孙府的下人。有耕田种地的长工,也听候差事的仆役、小厮。由于人数众多,孙老爷便将他们安置在了此处。”
“这么大一片房舍,少说也有两三百号人,怎么可能都是孙家的下人?”文丙言冷冷一笑,看样子他根本不相信老道士说的话。
“这么和您说吧!”老道士思忖片刻,捋着山羊胡须满脸含笑的说道,“这个孙府,光是细使的丫鬟和小厮就有近百人,旁的就更不用说了!”
尽管我一直没打算插嘴,但是心中早已波涛汹涌。我原本以为孔家足够富裕,可是和眼前这个孙家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孙府这般的规模,让我联想到了红楼梦中的贾府,原本的紧张一点点的消退,而好奇之心则顷刻间霸占了我的整个身心。
大道的尽头连着一座石桥,桥下河水潺潺,绿波盈盈,两岸的垂柳新芽,犹如一片青烟袅袅,欢快的黄鹂婉转飞歌,明快的艳阳正亲切的拥抱着这一切,清风拂柳,草长莺飞,真是一派春光无限好。
石桥宽阔坚实,五辆马车并行都不会觉得拥挤。石栏上雕刻着兽首装饰,工艺精致,形态逼真,活灵活现。
下了石桥,沿着林荫大道穿过一片柳树林,朝右一转,一个朱漆高门的大户人家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朱漆大门紧紧闭着,高大的匾额上端正着的提写着孙府两个金色大字。两名护卫一左一右立于门前,遥遥看见我们一行人走至,其中稍年长的急忙迎了上来。
“二位长老怎么现在才来!”来人约莫30岁上下,打量了我们五人一眼,并未开口询问,满面奉承的示意我们随他走,一面恭敬的说道,“老太太今日有些不爽利,老爷一直守在近旁,烦请几位先于客厅等候些许。”
绕着围墙走了约莫几分钟,来到了一处小门,早有二人等候在此,见了我们急忙打千儿问好。
先前的男子作揖离去,我们则跟着这两个年纪稍轻的小厮继续走着。
绕过一座两米多高的假山,最先见到的是一个精巧绝美的花园。花园不大,可是一草一木,一石一花都皆有章法,随处是景,满眼可诗。不过,一行数人脸上均无惊奇之色,只有我不停的啧啧称赞。
沿着抄手回廊百转千回的不知走到了何处,只见二人径直走向一座立于一片白花之中四角飞檐的房舍。
进屋落座上茶,二人躬身退下,一时间,房中只剩我们这些外来之人。随意端起几案上的茶杯,只觉得触手温润,细看来白腻无暇,竟是上好的白玉所制。轻啜一口杯中清茶,只觉得顿时满口生香,我虽不知茶,但也知道眼前这些青叶,是上上之物。
“可真是有钱啊!”正自品茶,忽听得欧阳一声惊叹,扭头看去,只见欧阳正紧盯着木柜,神色惊愕的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庶民家中竟有如此大的翡翠,这么一件,恐怕足够买下半座苏州城的!”
“那算什么!”文丙言坐直了身子,精神抖擞的说道,“光就屋子里的这些家具,就价值连城,这还只是一间普通的待客厅而已,真不知道这孙家主屋里得有多么的金碧辉煌啊!”
“商贾而已,有什么好惊异的?”冷箫放下茶杯,神色冷淡的说道,“你们若是羡慕,大可离了仙宫,我绝不阻拦!”
不知道冷箫是真的看不起孙家的财富,还是仇富心态,反正他的不悦是足够明显的,就连几名道士都面露羞愧之色。
“高人大驾光临,仲卿有失远迎!”一个中气十足的低沉男声伴着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门忽的被推了开来,一个一身珠光宝气的精瘦男人,大步跨进了屋内。
“孙老板纳福!”还未及我们五人起身,两个老道士早已经面目堆笑的朝来人躬身作礼。
孙老板扫视我们一眼,未发一言,只是抬手示意两位老道士免礼,复又趾高气昂的说道:“前日二位告知,说有世外高人来访,不知现在何处?”
两个老道士相视一笑,恭敬的退到冷箫身旁,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五位就是世外高人!”
孙老板先是一惊,迟疑半刻,却又哈哈大笑起来,目光戏谑的看着冷箫,不以为意的说道:“你说他们是世外高人?你看看,这几个都是半大的孩子,也就是幼子年纪,怎么可能会是世外高人?观主啊!你若是束手无策,直说便可,即便要骗,也得装得像一些。我孙仲卿虽孤陋寡闻,但是这福地洞天中的仙人长的什么样,还是略知一二的!”
我偷偷朝冷箫看去,生怕这个不知好歹的孙老头说的这些糊涂话会激怒了他。果然瞅见冷箫面色阴沉,注视着孙老板的双眼,寒芒毕露,嘴角还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我一见大事不好,本想对孙老板直言我们的身份,告诫他言语当心,可玄源老道似乎早就觉察到了冷箫的异样,竟先我一步上前,附于孙老板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孙老先生,这几位可是昆仑来的上仙,不可妄语!”
老道士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在这死寂一片的大厅之中,仍旧如同轰然巨响。
文丙言冷冷的哼出了声,这声冷哼一下子点醒了孙老板。只见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无比尴尬的在原地愣怔了片刻,忽的一下子跪在了冷箫面前。
冷箫也不看他,冷声问道:“孙老板这是做什么,我年纪尚小,可是受不起的!”
“上仙莫怪!上仙莫怪!”孙老板五体投地的趴着,扯着嗓子哭喊道,“小老头孤陋寡闻,不知是上仙驾临,还望上仙宽宥!只请上仙救我孙儿,小老头感激不尽!”
冷箫并未答话,只是缓缓的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细细品味了起来。老道士见冷箫面上仍旧冷冷的,知是不好,小步挪到他的身边,壮着胆子轻声劝道:“孙老板也是无心之失,还望上仙原谅了他吧!”
我们四人皆不敢说话,只静静的注视冷箫。冷箫自幼在仙宫长大,性格孤高冷傲,不安俗世,孙老板这种趋炎附势的市井小民怕是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这茶倒是好茶!”冷箫轻轻将茶杯置于案上,云淡风轻的说道,“只是这茶具不堪匹配,滋味着实欠了一些。”
“只是俗世凡品,哪里入得了上仙的尊口!”孙老板急忙逢迎道,“上仙能来,是我孙府莫大的荣光,是我小老儿百世修来的福分啊!”
“你是主人家,这样跪着像什么话!”观主见冷箫面上放缓,急忙一把将孙老板从地上扶了起来,“还是快些说说你家孙儿的事吧!”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已大致了解了一些,若是方便,还是尽快让我们见见那两个孩子要紧!”见冷箫不答话,文丙言终于耐不住性子,越俎代庖了一次。
“已近晌午了,不如上仙们先用午膳!”孙老板瞥了观主一眼,观主会以也急忙附和。
“粗茶淡饭即可!”冷箫面色平淡,悠然自得的看着孙老板,那似有似无的笑意实在不知是真还是假。
孙老板一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将我们迎入了孙府的正堂之中。和方才的偏厅相较,正堂的整体装饰布置都要庄重肃穆的多,就连家具都是一应的朱红色,摆件更是万中挑一的绝品,虽然仍旧是金碧辉煌,但是也不会落入俗套之中。
一餐饭毕,孙老板客套的建议我们先稍事休息,可冷箫却毫无转还余地的提出要立刻见见出事的两个小孩。就在此时,一个涂脂抹粉,庸俗不堪的年轻女人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
原来是孙老板的母亲孙老夫人正大发雷霆,将伺候的媳妇们全都打了出来,这个年轻的姨太太的害怕责罚,便主动前来认错了。
“让佩蓉去,老太太平日里最是听她的话了!”孙老板很是不耐烦的瞪了姨太太一眼,压着嗓子喊道,“这四位上仙可是来救巧儿、慧儿性命的,耽误了正事,你担待的起吗?”
“夫人一早就过去了,好说歹说的,可是老太太就是不听,只说要见严青小姐!中饭也给砸了,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还请老爷过去看看吧!”姨太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哭泣着辩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