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影就站在大殿的正中央,四周翩跹的人影好似完全看不见她,又或者她只是陷入了某只狐狸的记忆里。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年纪小小的离珩,和之前化作人形的少年模样不同,如今的离珩才堪堪只有她膝盖这般高,五官秀美,像是个粉雕玉琢的乖娃娃,一双带怯的狐狸眼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脸上还带着粉嘟嘟的婴儿肥。
面对如此乖巧模样的离珩,饶是不太喜欢孩子的顾云影,也想要把他抱在怀里。
“这就是神君从下界带回来的狐媚子生下的儿子?”
“终究只是低贱狐妖生下的孩子,一点神君的血脉都未继承,反倒是那张狐媚子的脸更胜于蓝。”
“嘘,神君对那只九尾狐还没玩腻呢,小心枕边风。”
然而大殿之上,看似仙风道骨的人却坐在桌子后面,指着娇小羸弱的离珩议论纷纷,脸上带着好似看待杂种般的不屑。
随着这些议论声越来越肆无忌惮,离珩端着金足樽的手愈发颤抖起来,他深深地低着头,想要掩盖住自己那张不受人待见的脸。
可是这般畏畏缩缩的模样,却引得大殿上首的男子冷哼一声。
在男子的身侧还有几名年纪尚轻的少年,容貌与男子有七八分的相似,一看便是父子,他们同样端坐在大殿的上方,接受着众人的恭维,与这个被晾在大殿上的狐狸崽子是云泥之别。
顾云影看着跪在地上的离珩,想要将他抱起来,却发现她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一点也抓不到。
“把酒端上来吧。”男子终于开口,所有人都霎时寂静了。
离珩像是得到了最大的鼓励,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兴奋,将盛满琼浆美酒的金足樽端到男子的身前,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其他几名兄长难看的脸色。
突然,只饮了一口酒,男子的脸色大变,一脚将离珩踹了下去。
“逆子,竟敢对朕下毒!”
离珩被踹得吐血不止,一张小脸顿时面如纸金,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茫然。
最年长的一名少年立刻示意,旁边的侍卫持刀上前,掐住离珩的脖子,让他连求饶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恰在这时,两名守卫跑了进来,立刻跪下:“禀告殿下,九尾狐在界隙引起骚乱,死伤数千人,属下无能,让她逃向下界了!”
一听到九尾狐这三个字,所有人都或是怜悯或是幸灾乐祸地看向被压在殿上的离珩。
因为这上界只有一只九尾狐,那就是融阳神君从妖界带上来的爱妾,这个敢将毒酒献给生父的小杂种生母。
离珩愣在当场,一动不动,脸上还挂着泪痕。
“果然是下贱的狐妖,为了逃回下界,连自己儿子都能利用。”
“她倒是逃得一干二净,留下这个小崽子,怕是要被神君活剥了哦。”
“反正神君的儿子众多,少了这么个小杂种,反倒是清理门户了,我们看戏就好。”
顾云影见到被神君一脚踢成重伤的离珩终于支持不住,变回了原型,一只小小的白毛狐狸,像是才五个月大的幼崽,连站都站不稳,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不像是新伤,而是长年累月下的虐待。
“吱——!”离珩凄厉地惨叫一声,只因为一道阳火打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将他活活烧死。
从白色柔顺的皮毛,到伤痕累累的皮肤,整个大殿之上骤然寂静,只充斥着小狐狸凄惨的叫声,众人皆吓得噤若寒蝉,谁也不敢面对暴怒的神君。
“阿兄息怒,这孩子到底也是您的血脉,切莫要了他的性命。”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站了出来,轻声细语地为小狐狸开罪道。
男子没有理会自己妹妹的话,继续折磨着连惨叫都快要没力气的离珩。
“阿兄,离珩平时乖巧,定是受到那狐妖的蛊惑,才会做出下毒之事,您若是仍不解气,将他丢入水牢之中自生自灭,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多了自己的一份业果。”那妇人继续说道。
没过多久,打在离珩身上的阳火渐渐地收了回去。
“将它押入戮神牢,生死由命。”
听到戮神牢三个字,在场之人都不禁抽了口冷气,那是个什么残忍的地方,饶是天神也挨不过的牢笼。
顾云影眼睁睁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离珩被侍卫拽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地拽出殿外。
外面的太阳灼热,光线灼眼,可是她却觉得,那只小狐狸被一点点地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离珩!离珩!离珩!”她忍不住地想要拉住被拽向殿外的小狐狸。
蓦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她。
她抬眼,却见到少年模样的离珩制止了她,逆光而站,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离珩?”顾云影轻轻地唤了一声。
没有得到回答,离珩的另一只手微微抬起,漫不经心似的挥袖。
光线渐渐地褪去,四周的场景犹如泡沫般的骤然破灭,此时顾云影才看清楚自己仍是站在青石板路上,面前是一扇紧闭的白玉石门。
她重又看向离珩,却被一下子抱入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