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轻轻拂动,如同曼妙的薄纱,优雅地随着微风起舞。
它摇曳而淡薄的阴影缭绕在顿住的罗格思与艾莉娜的身上。
“你要不要先下来?”罗格思侧眸瞥了眼房门的方向。
他昨天才在精神与身体上都遭到了“重伤”,哪怕教授们让他痊愈了,也得表现点恢复期应有的虚弱才行。
“那要是我不下来呢?”艾莉娜的身子俯得更低,眼中带着难得的调皮。
柔顺的雪白发丝垂落在罗格思的脸上,搔动着他的脸颊,使他只觉微微发痒。
“那就装睡呗,她以后总能挑些你不在的时候来找我。”罗格思随手拨开艾莉娜的发丝,很是无所谓地说道。
这话很是见效,艾莉娜闻言只是微微蹙眉,很快便翻身下床,端正地坐在了床边的座椅上。
罗格思也顺势将书塞到枕下,拉起一旁的薄被盖在身上,瞬间变成了一个躺在床上面露虚弱的少年。
他伸手拨动了一下在床头挂着的一个小铃铛状魔法道具,示意门外的人可以入屋。
治愈所针对不同种类的病人会在房内配备不同的功能,如罗格思这一间,就有着用于安静休养的隔音结界与提示自身情况的道具。
铃音刚落,爱丽丝便轻缓地将房门推开,她在见到艾莉娜时并无意外,微笑着同其颔首过后,便将视线落在了罗格思的身上。
因需上课的缘故,她并不同于休养的罗格思与照顾伤员的艾莉娜般身着便服,而是穿着得体学院制服。
那憔悴的面容上带着深深的疲倦,纤细的眉毛笼着一层微妙的阴影,眼眶边有泛着红肿的痕迹,明亮的眼睛也仿佛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窗外灌入的清风不经意吹过,抚起她散乱的发丝,但并未能带来一丝活泼的动感,反而更加凌乱地缠绕在她颓废的面容上。
爱丽丝在回身关好房门后,并未继续出声,只是默默地拿起在角落摆放的木椅,然后将它放在床边,轻手轻脚地坐下。
罗格思见到对方如此萎靡的状态,感到颇为意外。
他在游戏中从未见到爱丽丝有流露出这种神情,按他的印象,爱丽丝可能会伤感、会悲痛、会愤怒,但绝不会如现在这般出现恍如麻木一般的姿态。
艾莉娜此时也没再如往日般对爱丽丝咄咄逼人,只是静静地剥起了橘子。
一个又一个被精心剥好的橘子,被她放在了干净的托盘之中。
半晌,爱丽丝用沙哑无力的嗓音穿过干涩的喉咙,轻声说道:
“尤妮斯对昨日的事情感到非常抱歉,她希望我告诉你,她在冬日假期也会前往布瑞德领,并且已经通知家中备好了丰厚的礼品,以当做此次伤害你的赔礼。”
罗格思摇头叹息,很是大度地说道:“她也只是被邪灵控制了而已,这与她无关,让她无需愧疚便好。”
同时他在心中暗暗推想,尤妮斯家的领地跟德利克家一样同靠南境边陲,那边虽然环境比不得东境,但却掌握着一条与异族贸易的繁荣商道,既然说了丰厚,价值应该怎么都不会少吧。
毕竟自己可是帮她挡下了伤害圣女的罪名,到时要显得太过小气,就得让自己老爹出面再去多讨一点才行。
爱丽丝想要继续张口,却不知怎地又再度陷入沉默。
“爱丽丝,懊悔除了能让你沉浸在难以忍受的过去中,便带不来更多的东西了。
“你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它迟早会成长为跟在你身后,手握鞭与刺的魔鬼,化为极致痛苦的源泉。
“不要让它遮蔽美德的回响,去努力使它变为决心的根源。”
罗格思见爱丽丝这幅模样,说出一些可有可无的道理。
他并不想让爱丽丝能明白什么,昨天发生的事情,就已经足够改变很多了。
之所以说这些,也只是想对爱丽丝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
“听起来很像是老贤者才会讲出的东西呢。”爱丽丝的嘴角勉强上扬,挤出一个不自然而僵硬的笑。
似是意识到了这种表情的不妥,随即她的神色又渐渐归于疲惫,沉吟少许,她继续缓慢出声:
“我亏欠你很多很多,其中最重的,就是三次生命。”
罗格思闻声一怔,昨日的事情勉强算一次,依照爱丽丝的脾性,很可能将新生竞赛那次也算进去了,而这剩下的最后一次……
“我很早就从副校长那里听说了锁与钥的命运。”爱丽丝直直注视着罗格思,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最初的我一直在逃避,想将这件事情彻底埋进心中,可以不用去想起它。
“可越是不想去面对它,它就越是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甚至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再之后随着不断地回忆那一天的场景,随着不断地学习关于魔法的知识,随着一次次在竞赛或魔咒练习中的战斗。
“我突然开始不敢再去思考,如果你没有侧身尽量躲开我哥哥的那一拳,会发生什么……
“所以渐渐的,我明白了自己根本无法去怨恨你,或者去怨恨布瑞德家所做的一切。
“是我选择的你,是我让你背负起这可耻的命运,是我变成了手握鞭与刺的魔鬼,化为了伱痛苦的根源。
“我想要道歉,但道歉又有什么用呢?就如你所说的,它带不来更多的东西……”
爱丽丝的话语飘荡在空间之中,恍如风儿都因此静止,不想打扰她的叙述。
她对艾莉娜的存在毫无避讳,就这么认真的说着,清澈的泪滴滑过她的面庞,但却没有让她有丝毫的察觉。
罗格思本想说这不是她的错,她不必将一切都尽数揽在自己身上,但又明白这话语没有丝毫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