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透过雕花的木棂照进屋子,青转砌成的墙壁上写着个大大的异体‘炁’字。
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那个‘炁’字正前方。
他手持一柄道门白鸾尾,白发以竹簪束起,脊梁挺的笔直,头上带着一顶鱼尾模样的朝天高冠。
正是师尊元景真人。
老道士瞧见地上的顾轩也不言语,只是将正殿两侧的灯盏填满灯油之后挨个点起。
供桌后面,三清道祖的泥像渊渟岳峙,手持拂尘正襟危坐于神台之上,照例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看着殿中这对师徒。
一个魂魄不全,一个躯体有损。
元景真人杵在泥像前不知想着什么,地上的影子被烛光拉的很长,随着灯芯一阵阵摆动着。
“你我师徒一场,为师也不忍看你就此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老道没有转身,一语说罢良久无言。
满殿烛火突然顺着灯芯疯狂窜起,影影绰绰的烛光似乎在昭示着他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修了一辈子的道,临门一脚时却因看不破生死关骤生心魔,堕入旁门便再也回天无力矣。
不知过了多久,叹息声幽幽响起。
“大道独行,休怪为师心冷,今夜我便去了你体内封镇魂魄的玉髓针,下山去和家人好好告别一番罢。”
顾轩双瞳空洞,一脸木然躺在地上。
他虽然不敢透露出半点情绪波动,听了这话心头也忍不住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老王八蛋抽人魂魄,谋人躯体都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就不信你能好心放我下山。”
果然,老道说罢转过身来,漠然看向地上的顾轩:
“为师且抽你三魄拘于观内,七日内若能如期复还,此后你我师徒共享逍遥,于这红尘间便只是过客而已。
老道挥动手中白鸾尾搭在顾轩肩头,浑浊的眸子中募地生出几分凌厉来。
“你想舍了残魄逃窜也可,只是一旬之内便会魂飞魄散,自此永无轮回再世的机会。”
“你可知晓了?”
老道等了良久,顾轩才木然点了点头。
他心底猛的生出一股狂喜来,总算是看到了一丝生存的希望。
只要这老东西敢放自己下山,他就能想办法搏他一搏。
就算希望渺茫,拼了这条命也得淋他一头屎尿不成,总归强过瘫在这道馆中慢慢等死的折磨。
元景真人瞧着神色木然的顾轩冷笑一声,眼中满是有恃无恐的威胁意味。
“千万别打什么小九九,为师可不想不想将你残魄炼成灯芯,永世受那烈火灼身之苦。”
他捏了个法诀,并指抽出五根没入他体内的玉髓针。
说罢也不理会顾轩,径直走出殿外。
或许在他看来,这个幼徒所能想到的手段就跟持刀挟众的顽童一样。
纵使怨恨再深,凡人之力又能奈他做何?
空荡荡的大殿中又剩下了顾轩一人,随着五根镇封七魄的玉髓针离体,他总算又感受到了躯干四肢的存在。
等到完全适应了这具躯体后顾轩翻身而起,怔怔看向神台上正襟危坐的三清道祖。
“您怎么不干脆显显灵,降下道雷法来劈死这个道门的不肖弟子。”
“所谓的修仙求道,难道修的就是这种夺人魂魄躯体续命的邪道吗?”
良久又是苦笑一声,“要是样式雷的那几张图纸在就好了,管他什么师尊元景真人,搞把火绳枪嫩死他丫的…”
胸前的衣襟里鼓囊囊的,顾轩下意识将里面装的东西给掏了出来。
“这…,难道是系统??”
他茫然四顾,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只因手中那本再熟悉不过的册子,和里面夹着的几张皮纸。
赫然就是那本他不久前收来的,疑似是宋纸的线装古本和几张泛黄的样式雷图纸。
“这算什么,带资穿越?”
顾轩惊异中翻开古本书皮,护页上几个寸许的行楷小字映入眼帘。
“九州妖鬼图鉴?”
因为大学专业的缘故,顾轩对这些常见的繁体字也能认出大概来。
他顺着竖行念出那几个行楷小字,心中狐疑更甚,又忙翻至古本扉页。
原本空白一片的古纸上竟然出现了一副颇具神韵的设色工笔画,只是场景和人物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一只背壳通红,头顶生角,口器弯曲成弓背一样的甲虫躲在溪流之中口吐异物,射向一持剑道人映在地上的影子。
画面右上角则写着两行蝇头小楷落款。
顾轩借着殿中烛光,双眼几乎贴到纸面上瞅了半天,才依稀瞧出两行文字的内容是:
“含沙射影,鬼蜮伎俩也,入图鉴可得玄门黄紫符箓三十六种。”
再看那图中老道,身着绯色道袍,手持白鸾尾拂尘,头顶太清鱼尾高冠的模样。
不是崂山紫虚观,元景真人又是谁。
“含沙射影,这莫非就是害的那老狐狸道心受损,走上旁门左道的‘蜮妖’不成?”
顾轩暗叹一声,原主的记忆里有不少关于这种妖物的信息。
所谓的‘蜮妖’,据说是因为上古之时民风开放,经常有男女在同一条河里淫媾交合,由淫邪之气遇水后催生出的怪物。
‘蜮妖’本身无形无质,经常化成甲虫躲在水下口含噬魂沙,利用弓嘴将其射向经过路人的影子。
而修行中人犹忌淫邪欲念,若是被这种形似沙砾一样的东西射中影子或者钻进体内。
轻则生疮断肢,重则噬魂削骨。
更甚者会在无形之中催生出心猿意马,使其性情大变,犹如厉鬼附体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