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廷论罪终归是来了,整个太和殿上满是七嘴八舌议论的臣子,却是不见了皇上,只有太后坐于垂帘之后。这让朝堂之上站着的臣子心中,不免都升起一阵疑惑,他们小声嘀咕着、或者彼此用眼神交流着。而过的一刻钟之后,又传来徐嵩告病请假的消息。一时之间群臣又是大为不解,私底下议论的声音更加大了。
李太后在垂帘中望了一眼底下的大臣:“都别嚷嚷了,这是朝堂不是闹市,你们这般叽叽喳喳成何体统!这沈椎该定什么罪,由内阁牵个头,先给个章程出来,再由群臣讨论!”
几乎所有官员立时便闭上了嘴,整个朝堂之上似是只有太后的余音在回绕。
而这时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御史大夫龙观山扶正帽沿,恭恭敬敬的执着朝牌走了出来,跪下大声道:“太后,臣请问皇上何在?朝堂之上论事,岂有皇上不在场的道理!”
龙观山此时正值壮年,语调之中中气满满,竟是显得有几分威严肃穆。
李太后也是一怔,但旋即便是冷冷道:“方才来人说皇上夜里着了凉,现在太医正在那边候着呢!”
“那就应该推迟给沈椎论罪,或者众臣子都到皇上寝宫中和门外论事,无论如何这是朝堂礼制,也是大吴祖制!”龙观山顶了一句,语气倒是压过太后一筹。
底下臣子心中惊骇的惊骇,欣喜的欣喜,都察觉到了这是很不寻常的一件事,终于是有人敢站出来为皇权而据理力争,这不得不让那些忠臣们几近涕零。
“有意思!”李太后却是并不恼火,“皇上都说了此事谨领懿旨就行,本宫也是体恤皇上,所以才不忍让你们因这点小事去叨扰,既然你非要说本宫有违祖制,那行!本宫就只得让人去请皇上带病上朝了,免得本宫也侯在中和门外,让皇上背上个不孝的罪名!”
“太后此言差矣,既是如此自当是应该推迟论罪,或者说太后也可不必在场,这是合乎祖制的!”龙观山慢条斯理,竟是软硬不吃。
白振同怀远侯齐愈站在一道,此时二人都互相交换了个肯定的眼神。
“大胆!”李太后终是怒了,“你一个小小的御史大夫竟敢这般放肆,依你的意思,那就是本宫不该坐在这里垂帘听政对不对?”
朝堂瞬间又安静了下来,龙观山也不接言。
“枉你龙观山还是先皇遗臣,你难道不知先皇临终前说过,这国事还得咱李家多担待些吗?这是先皇遗诏,至今本宫还是历历在目,怎的才一年,你们这群忠臣就全忘啦!”李太后几近咆哮。
徐党官员此时却是引而不发,他们在次辅高烨廷的眼光示意下,在一旁看着热闹。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就在李太后准备再度呵斥龙观山时,在连接大殿的第二重纱幔间,一个充满朝气的声音传了出来。“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所有人都立刻安静的跪了下来,齐声山呼:“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太后也是压下怒意不在发作,目光却还是死死的穿过垂帘望着龙观山。
永延皇帝朱景耀走到龙椅前,并不直接坐下,而是朝着太后方向躬身行礼道:“太后,这臣子和君主本就是山与水的关系,纵使山想截水往山头流,可奈何这流水无意只顾东流。所以太后又何必为了龙观山这一无意臣子而动气呢?反正这流水是无限的,只要君主不像负心郎一般似花易衰。”
李太后绞了绞手帕,没好气道:“皇上说的对!”
朱景耀笑了笑,这才缓缓坐在龙椅上,让诸位臣子平身,却独独只有龙观山不愿起来。
“朕昨晚不幸染了风寒,经过太医诊治已好大半,又想不可因此小病而停朝,免得辜负了先祖辛苦打下的江山。今日论罪沈椎,诸位大臣务必言无不尽,不可因私废公。朕方才似乎听到那位大臣拿祖制说事,是谁人啊?”
龙观山跪正身姿,恭敬道:“回禀陛下,正是微臣!”
朱景耀挑了挑眉,同样没好气道:“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祖制这种事礼部尚书罗文龙都搞不清楚,你一个御史大夫却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你可别忘了,这个沈椎就是因为妄言祖制才被朕下令论罪。”
“微臣不怕,身为御史大夫,太祖实录、太祖祖训、本朝礼制、理学礼制,微臣无一不是烂熟于胸。御史管谏议之事,若不懂祖制祖法,是不敢规劝皇上的。”
“好!”朱景耀放声一笑,“那今日沈椎论罪,朕就让你先开头!朕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比那蠢材罗文龙要厉害一二。”
“微臣遵命!”说着龙观山站了起来,面朝着所有臣子道:“沈椎有罪,但罪不在其妄言祖制,事实上沈椎大人之言,皆可在太祖实录中找到原话,诸位不信我可以背给诸位听,沈椎大人称皇考之尊一事,太祖在同刘基对话时曾有说到…………”
洋洋洒洒背诵了几大段太祖实录之后,龙观山转过身拱手道:“故微臣认为,只能定沈椎大人咆哮朝堂,目无朝纲之罪!”
朱景耀皱了皱眉,追问道:“那这个罪名该如何处置?”
“当廷杖二十,并罚俸禄一年!”
“不会太轻了吧!”朱景耀猛的摇了摇头,望向太后方向道:“太后觉得如何?”
李太后叹了口气,“是轻了些,不好好惩治沈椎一下,不足以告诫某些狂妄之臣!”
朱景耀回过头,很是生气的指着龙观山道:“听见没有,太后说你定罪太轻了!这个罪名不行,还得加上几条。你们谁还有要参奏的,赶快一并说来!”
龙观山用余光望了望朱景耀,“臣言尽于此,实在觉得无罪名可加!”
“退下!退下!”朱景耀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禀陛下,臣有本上奏!”白振很合时宜的站了出来,跪下道:“臣参奏沈椎之子沈如兰言行失察,沈椎之妻,也就是沈如兰的生母去世时,这个沈如兰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流,隔日便是去青楼厮混。臣要参沈椎纵子过度、家风不正。”
“臣附议,确实如白侯爷所言,这个沈如兰太不像话了。据说还好断袖!”威毅侯宋佶也走出来跪在一旁。
“臣也附议!”靖海侯也跪了出来。
“臣……臣附议!”怀远侯由于腿脚不便,也颤颤巍巍的跪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