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睡不着的人的确也是有几个的,同一院中,这边妤枳气的晚饭只堪堪食了两碗,忧的岩雀都多劝了两句,才勉强多食了几道。
那旁,柳扶烟才是饭食如何送入,就如何送出去,堪堪才是忧愁得不得进食,她身旁那圆脸婢子只觉屋内气息低沉,在门口多多消磨了会子。
手里偷偷攥着才从厨房偷来的几块软糯糕的绢布,想着要是小姐晚上饿了,可是万万不得饿着的。
昏暗蜡烛上的焰儿好似活动起来的山精鬼怪,焰火是热的炙人,可如今她只觉浑身冷得透人,这彻骨间念及的是那日被屠杀的母族九十一条人命。
这是她唯一进皇宫的机会,这是那腐刀之肉剜去的唯一机会,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手中仅仅可握住的东西一点点夺去。
这是在玩乐她?连几乎可以触碰到的也,不放过。
外祖父是帝师,威严间于她,却是再和蔼不过的,被斩杀的那日,整个菜市口,血流百尺,九十一条人命实在是分不清那炙烫的血液大抵滚烫了谁的眼,碍了谁的路。
外祖父?外祖母?舅父?舅母?还是表哥?以及那尚未现一眼世家美好的襁褓中的婴孩?
世人都唾弃她母族为叛国,连着唾弃她身体中流淌起的一半血液,这万世都唾弃她,那唯一伸向她最后一只手也放下来,是他,眉间一点也没有动摇,依旧好看极了。
白衫连襟长袖浮丝裙,静静规制在衣箱内,上了些年头的梨木大箱已经以垂以老者的姿态喘息着。
“咳咳咳!!!”
她自觉狠狠咳出一回才觉心肺都舒畅起来,暂白手如葱削细致光滑,才抬起,又像是想起些什么,忽的顿在空中。
随后才缓缓拂上梨木箱匣中的,手指微蜷,眼中迷恋望向那衣裙,上好的金丝线,二十八个绣娘捻上整整三十天才捻好的。
丝线间相互交织缠绵,白月织锦缎子,另一只手举起一把绞丝剪。
一刀刀绞断每一丝的缠绵,只肖一挑,所有的丝线都紧缩于一处,实在是难辨此图之前究竟是何模样。
美人垂泪,却不知是笑还是哭,铜镜里印了去,只怕是她往日也要嗔道
“丑极。”
此时才是铜镜中扭曲起来的,确然是狰狞万分,人心也狰狞,她也狰狞极了。
真是好极了,好极了。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又是一顿咳喘,也不知是那里疼,确实是疼的厉害,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
元沥!疼......真的,好,疼。
还未笑三分,徒来五分病使然。
才挑逗岩雀三分便觉浑身都不爽利,昏昏欲睡间,吩咐岩雀退下,留得她个人在床榻倒是歇了好一番,睡到半夜这刚准备食上仙雀楼果酿一口,这到嘴的仙酿还没含一口。
就强行醒一场,朦朦胧胧的黑间一片,借着月色才瞧见那熟悉的轮廓。
睡的不利索,心下更加悦,紧紧扯过被席一盖,准备当起甩手掌柜的,哼哼唧唧倒是一通呢喃。
那床边的人倒是没有多话,直的挑起盖住脸的被席,妤枳模糊间一片冰凉贴触咽喉,这冰凉触感一时的确是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抬眼便看见站在床边的二十八,也不多话,只那把水影玄铁剑的触感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心生生提一下,神情警惕看着他。
“你!你......怎么在这。”
二十八一言不发看着她,屋内死一般得寂静,气氛与昨日二人分别时全然不同,外头几只野猫跳过,嘶哑叫的凄惨。
他忽然朝前一探,妤枳见他一脸冷冽,头往后想缩缩,那冰凉触感更加近才反应过来。
二十八的脸一下放大在眼眸中,一手撑在枕边,将她圈在床和剑之间,眼神越发深远,实在是让人捉摸不清。
两人离的实在是太近,彼此的气息起伏都感受的一清二楚,她眼睫微抖,嘴角扯出三分笑意道。
“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