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牧笃里的忌日!”有人叫道。
“不错!”博敦皱眉道,“冬月初二正是牧笃里的忌日。我乍见这几个字时,也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我细思之下,想到这只鸽子是从佳珲家里放飞的,佳珲是阿尔哈图的弟弟,再联想到之前对阿尔哈图的怀疑,心中渐渐明朗,最后断定阿尔哈图与牧笃里遇害这件事必然有莫大的干系,而且这几个字中必然蕴藏着一个莫大的阴谋,发生那天就在冬月初二!
当然,所有这些都是我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阿尔哈图是整件事情的主谋。如果凭这只鸽子和纸条去把佳珲抓起来,则极有可能会打草惊蛇。于是我苦思冥想,终于想出让尼楚贺装病,然后请巴克什和萨满“跳大神”配合治病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阿尔哈图听到这里,后悔不迭,苦笑道:“看来我今天晚上不该来的,我若不来,你们岂非是无的放矢,空忙一场?”
博敦笑道:“你怎么能不来呢阿尔哈图,就算别人不来,你也会来的,因为我早已算定,你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对牧笃里家里的事要表现得比别人更热心更积极。”
阿尔哈图仍不甘心地问道:“可是博敦你也知道,我向来对鬼神之事是半信半疑的,你怎么就敢肯定能用‘跳大神’的把戏把我诈出来?”
博敦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俗话说:平生没作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若是对仁义正直之士,我用这个法子自然不灵。可是对你,哼哼……”
他冷冷说道:“你这个阴险歹毒之人,害死了自己最要好的兄弟,害死了我们讷殷族的英雄,你于心何安!难道你就不怕报应吗?我就不信你能甘食安眠,我就不信你在半夜无人时听到风吹草动不心惊肉跳!”
“牧笃里!”博敦突然叫了一声,阿尔哈图果然下意识地身躯一震,眼中也露出了惊悚之色。
博敦呵呵笑道:“怎么样阿尔哈图?你怕什么?你是不是也怕举头三尺有神明啊?呵呵,虽然你对鬼神半信半疑,可是你若做了亏心事,就难免会疑神疑鬼,只因你自己的心里有鬼,是也不是?”
阿尔哈图羞愧难当,默然不语。
“当然,若想骗过你也确非易事,必须要计划得天衣无缝,而且让人看起来真实可信才行。我早已算定,我们女真族本就信奉萨满,向来认为萨满具有无上的法力神通,对萨满所说的话深信不疑,所以利用跳大神治病这点骗过别人不难,可是想骗过你却不那么容易。所以由谁来扮演病人这个角色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试想,若说牧忽陆忽然病倒了被牧笃里的魂灵附体了,莫说你不相信,便是其他人也会怀疑,因为这里面牵扯到很多事情,而且牧忽陆本就与牧笃里有几分相似,后续的表演难免不令人另作他想。”
众人心道:“是了,博敦果然思虑周到,
若是一开始就让牧忽陆化身为牧笃里,恐怕有人会认为这是他想借机陷害阿尔哈图,除掉一个最大的竞争对手……”
博敦继续说道:“所以我就让尼楚贺假装病倒了,她今年只有六岁,任谁也想不到一个这么小的小姑娘能装得如此逼真,呵呵,小机灵鬼,那表情,那声音,模仿得可真是惟妙惟肖,连我都要信以为真了……”
众人随着博敦的目光一同望向尼楚贺,也呵呵笑了起来,倒瞧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腼腆地钻进了噶卢黛的怀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个不停。
索伦图忽然叫道:“博敦叔叔,你就知道夸尼楚贺,我呢?我演得不好吗?说哭就哭……”
“你呀……”博敦笑道,“你可不是演得好,说哭就哭本来就是你的本色呀!”
“哼!以后我再也不哭了!”索伦图噘起了嘴,很生气的样子。
博敦正色说道:“那就对了,那样才是男子汉呢!”
索伦图一挺小胸脯,对着阿尔哈图瞪起了眼睛,简直就想立刻上前用小拳拳捶他的胸口。
阿尔哈图叹了口气,道:“牧笃里生了一双好儿女啊,说来说去,我岂非是败给了他们?哎,那时从尼楚贺的嘴里发出牧笃里的声音,我虽是惊讶怀疑,却也有七八分信了……”
博敦道:“所以我说由谁扮演病人这个角色很重要,世上之事,越令人不可思议,越令人难以置信,反而却最有说服力,越令人深信不疑。至于巴克什和萨满老人家,他们本身就具有权威,只需稍微配合一下,本色出演就行了。”
阿尔哈图道:“那牧忽陆说起我与牧笃里同阿哈出会谈的事情经过呢?怎么竟如亲眼所见一般?”
博敦笑道:“那个么,是我自己想象瞎编的,没想到树林里放屁——凑巧了。”
利剑般的目光刺向阿尔哈图,博敦凛然说道:“这就叫天理昭昭,罪责难逃!”
阿尔哈图垂下了头,喃喃道:“天意?莫非真是天意?”
霍然抬起头,他又问道:“可是后来你却错了,要知我当时本不是打个唿哨的,若不是我情急之下造成了口误,你们又能奈我何?岂非枉费心机?”
博敦哂然笑道:“错了?当然错了,可惜那是我让牧忽陆故意说错的。阿尔哈图,你莫要忘了,你我自幼一起长大,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吗?说来奇怪,你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可偏偏就学不会打唿哨,可能是老天爷让你那张嘴皮子派作更大的用场吧,所以你根本就不会打唿哨,可是我偏偏就让牧忽陆说你打了个唿哨,为的就是设好圈套,让你自己往里钻……”
“可是如果我不钻呢?”
“阿尔哈图,难道你没套过兔子吗?”博敦笑着看着阿尔哈图,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看着到手的兔子,“狐走沟底,狼走山脚,这就是动物的习性,所以只要在兔子经常走的道上设下套子,它就会自己往里钻,而且它越惊慌,钻得越快,我说的对吧?虽然你不是兔子,但是你也有习性,或者说是秉性,而我恰恰十分了解你这个秉性,那就是无论是谁说错了话,你必然会立刻反驳,只因你自视太高,总是自以为是,根本容不得别人半点错误,我说的对么?”
阿尔哈图长叹了一口气,惨笑道:“你说的没错,没想到我这个脾气性格到头来终归害了我自己……”
博敦也叹了口气,道:“你这个秉性,平时我也是劝过你的,奈何你总是不听……”
他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语气接着说道:“所以我早就算定,只要牧忽陆故意说你当时打了个唿哨,你肯定会立刻反驳,因为那是你的秉性,从小到大你一贯如此的,何况我们之前做了那么多铺垫,你心里已经慌了,一个人在心智错乱的情况下,想让他不犯错误简直比一个高明的猎手套不住兔子还要难。”
阿尔哈图惨笑道:“博敦,看来我一直小瞧你了……”
“不过,”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狰狞,阴森森地冷笑道,“我虽然输了,你们也未见得赢!”